赵氏三人是被建隆帝抓去了不假,但眼下建隆帝自己却犯了难。他有心想把这三人拖出去暂时顶罪,等日后找到了真凶,在寻个由头将那真凶治罪。
可太子近前的禁军,又把这道释禅师一事与他禀了。闹得如此轰轰烈烈倒也是不好办。他看着被押来的三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挥衣袖暂时将她们收押下去。
而一直躲藏在龙隐寺探听消息的林九,听闻建隆帝再次将叶姑娘收押起来。立刻骑上快马追林渊去了。
好在林渊也是刚走不久,林九快马飞驰很快同他碰上了面。
“你是说建隆帝把她抓起来了?”
林渊称呼天兴皇帝从不用今上,尊上一类的敬称。似乎从花笺案开始,他对这个将他方家满门赐死的人就失了恭敬之心。
眼下提起他,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敬意,反而带着一种漠视。似乎皇帝这个称谓与那些阿猫阿狗也没有分别。
“我想他是一时找不到幕后主使,想暂时拿叶小姐一家顶罪。”
林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么多年他倒是始终如一。凡是找不到人,就拖个无辜的来顶罪!”
林渊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唾弃,他们天兴的皇帝是什么样子。他不是比谁都要清楚。
只是眼下也不是想着建隆帝的时候,还是要尽早把寒儿救出来。
他看了看林九,突然从这事儿中间悟出点什么。
“你去把赵氏和叶梦嫆被收押的事儿,想个法子露给四皇子去。”
他就不信,得了这么大消息的令王,不将这人情卖给叶梦淮。就算叶梦淮不在乎寒儿,他的生母和嫡亲妹子也不要了么?
就算叶梦淮也是个无用的,他再用狸猫换太子的法子把寒儿抢出来就是了。
林九听他吩咐,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令王府上。令王建泽果然没错过,这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不光卖了一份人情给刚从太子府出来的叶梦淮,还又亲自知会了叶父。
叶梦淮听了这消息也还好。他一向心机深沉,任是心里再急也从不在面子上显露出来。但叶父可没有这样的城府了。
听说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全被今上押在龙隐寺中。还是因为谋害太子一事。如今太子已然崩逝,他们一家要领了这样罪责,连他也难逃一死。
天生胆小谨慎的叶父几乎要被吓的晕了过去。不知自己是怎样送走的四皇子。思考再三,还是去马厩牵了匹马出来。无论如何他也要到殿前替自己辩白几句,他们叶家绝没有这样的谋逆之心。
是以,当建隆帝正发愁有关太子一事,究竟该如何处理时。叶父便傻傻的撞了进来。建隆帝听闻叶父纵马飞驰于此,也是十分震惊。
他为挽天威早就把这龙隐寺上下封锁,居然还有人能把消息透出去。还如此准确的透给了叶父。
要不是自己的儿子死了,恐怕他还不知道在他的江山里。竟有这么多盘根错节的耳报神,在他身边窥伺着一切。
他心有不满看叶父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但在叶父眼中这反而更加证明了自己妻女的罪状。
是以,刚一见到建隆帝,就跪下哭求道
“臣确实无辜啊,内子与小女们绝对没有戕害太子的心啊。”
他哆哆嗦嗦又颤颤巍巍,这样懦弱的样子看在建隆帝眼里,便生出些厌恶。怎么以前没发现,在他治下还有如此软弱无能的臣子。
“昨夜只有你夫人和女儿进了寺内。而她们没到多久,了空就被人喂了疯药将太子杀害。你说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么?”
其实建隆帝自然知道,这杀机很牵强。因此也苦于如何问罪于赵氏三人。但眼前现成的靶子送了来,他总不能错失这个能挽救他脸面的机会。
叶父听见皇帝这么说,吓得脸上血色尽失。话也说不利落了,只颤巍巍地不停道着。
“臣冤枉,臣冤枉。”
建隆帝看他这样窝窝囊囊的样子,也不再与他废话,直言道。
“冤不冤枉,朕自有分辨。看你与朕为臣多年,朕也给你一条活路。敢谋杀朕的儿子,自然罪无可恕。但念你一家也是被歹人蛊惑,我只要你这条命。你的妻儿我就当她们并不知情,饶他们一命可好?”
那个名为叶梦寒的女儿有高僧做保,剩下的那两个又一直在厢房未出。人证物证俱在,若他强逼着她们认罪,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只有这个不在龙隐寺中,却又和这龙隐寺中人息息相关的。才最适合做暂时的替罪之人。
见叶父只张大了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建隆帝也不再客气,直言道
“是要你的命,还是要你全家的命。自己选吧!”
叶父很想再说他是真的无辜,想要留住自己一家的性命。哪怕不做这朝臣了,只是个地农,留一条命也就够了。但天子说出的话,又什么时候可以任人选择了。
他老泪纵横,完全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但还是咬着牙说道
“臣愿一死,保臣全家。”
他已经这般无能。总不能归去之后,被地下的列祖列宗质问,怎么连他叶家的根都没保住?
就这样,在叶梦淮还苦思冥想地想要解决危局时。叶父以一颗脑袋的代价换了所有人的平安。
建隆帝以被人蛊惑的罪名摘了叶父的脑袋。对外只说是叶父不小心误食了西域毒草,控制了空谋害了太子。但念其家人无辜,他也只是误食。所以只判他斩首,以慰太子魂灵。
虽大多数人都对此事感到不可思议。这样大的事儿竟这么轻的判了,罪名还是落到这样一个毫无干系的小官儿身上。
但事情总还算是有因有果。有心人打听起来,也还算是有那么点干系。不至于让皇帝完全失了面子。
被圈禁的官家夫人与小姐们,陆陆续续地被放了出来。建隆帝也回到皇城。除了太子一脉从此在天兴烟消云散,剩下的就如往昔一般。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唯一经历了这巨变的就是叶家。一夜之间家里的顶梁柱就没了,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有得见。只是从皇帝跟前那么一来一回。脑袋就被摘了,叶家人甚至不知道这所谓的西域毒草一说,到底从何而起。
赵氏虽然平时对叶父多有嫌弃,但这许多年来朝夕相伴。非是草木岂能无情?而叶梦寒更是如坠烟海,如履薄冰。
要说叶家谁还对她有几分真情,也就唯有叶父了。虽然他胆小谨慎,也常对她的种种不平不闻不问。但还是这叶家里最关心她生死,最关心她安乐的人。也是她在这世间里唯一的亲人。
初听这消息时,她很难想象在家中那样威严的父亲,就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摘了脑袋。
从此后她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了。
赵氏狠狠地甩向她一个耳光,痛苦着责骂道
“我就知你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你那狐狸精变的母亲还不够,连我的老爷也害死了。”
再没有叶父出来制止她,她也不必去装样子了。是以,叶梦寒就成了她悲痛之时最好的宣泄。
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直把生病未愈的身子抽倒在地。巧儿心疼地跑过去扶着她,这一幕又戳动了赵氏的心肝。
她拎起巧儿的头发向她啐道
“这扫把星也配有人伺候,你巴巴的赶过去。是想将她照顾好了继续妨害我们全家吗?”
她的悲伤与愤怒,毫不留情的全部发散到叶梦寒和巧儿身上。两个女孩子互相扶持着,倒比大街上的流浪儿还要凄惨。
叶梦淮好不容易靠着四皇子在朝中谋了官职,殚精竭虑地忙了一天。这才刚进府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他走上前去按住了赵氏的手,让她坐在主位上。随后跪在她跟前说道
“父亲已去,如今如何撑起门楣,才是要紧事。儿子已经入了户部,母亲放心,从此往后家里便还有我呢。”
自叶父去后,赵氏时刻担心这个家败落了。虽然儿子出众。但太子一死,他这个太人舍人也毫无用处了。如今听他所说入了户部,这才放下心来,眼泪也流的更凶了。
叶梦淮扶起被打倒在地的叶梦寒,说道
“父亲去了,母亲太过忧心。纵有些失智,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要体谅。”
他这样说,叶梦寒哪儿敢说个不呢。往后这家里恐怕要全仰仗他这位大哥了。看他不但没有帮着赵氏打骂自己,还算是在劝慰自己。叶梦寒也丝毫不敢松下心来。
从前父亲做主,他这位大哥在家里都是与父亲平分秋色。现今这叶府他一手可握,对自己这样客气,必是有所图的。
果不其然,她刚被扶起来坐定。叶梦淮就吩咐道
“巧儿,去给你家小姐打个帕子敷敷脸,女孩子家容貌是最要紧的。”
叶梦寒脸肿的老高,面颊更是火辣辣的热的发烫。
巧儿刚才就想给小姐敷一下的,这会儿得了他的话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见下人们都屏退了,叶梦淮才继续说道。
“父亲去的突然,名声也不好听。眼下叶府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这话倒是没错,叶梦寒也不是不知道,父亲对这个家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你作为叶家女儿,你的亲事是极重要的。自然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委屈了你,我看四皇子府就是个好去处。”
“什么!”
叶梦寒还未出声,赵氏就惊叫起来。淮儿这是糊涂了不成,凭她也配沾染皇子!叶梦淮也未想到叶梦寒还没说什么,自己母亲先是这样的反应。
“母亲说的不错,梦寒只是庶女,于规律是不能入皇子府的。”
她心如擂鼓,万不想叶梦淮早就盯上了她的婚事。这将她嫁给四皇子必不是近来才有的想法。看赵氏如此不愿,她也想借坡下驴,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推掉。
“长兄如父,你的亲事如何,还不由你做主。总不会亏了你就是。家中正乱,你身子也不好,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叶梦淮倒也没这么好糊弄,竟是连一点余地也不给她。只是做个通知就打发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