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林渊连这黑脸也不忍得摆了,可偏偏这又是不得不让她留心的问题。要是再有个下次,她也这样贸然跑去不计后果。若似龙隐寺那般被人所害,岂不是又搅入了要命的官司里。
他竟也有了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真是情之一事,若迷雾幻象,让人稍有不查就落了下风。
甚至他都不知道何时起了这样子心思?一不小心就越陷越深。
叶梦寒见她不回话,自己也是心虚的。林渊如何待她,她自然是最清楚的。他会说这样的话,总也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可她那样的一句话倒像是,反过来再埋怨他了,便又解释道。
“我只是一时情急,你知不知道把她推下水的人是...”
她有心想分辨清楚。可还不等她说完所有的字句。就觉得脸上一阵暖意,竟是林渊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脸。
叶梦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就连这夜色也不能遮住她眸子里的光芒。林渊这只握过剑,杀过人的手,明明应是他身上最灵活的一部分。此刻却像被人抽干了血液,一下都流到心里头去了。
这手僵硬地连叶梦寒都能感到它在微微颤抖,却仍是不舍地贴着她的脸颊。叶梦寒不敢再将未说完的话说下去,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她与林渊同坐在枝头过,也同行在屋脊过。甚至一起面对过刀光剑影,也识破过内宅诡计。曾近到呼吸可闻,也有过肌肤相触。
但那些都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因由,或是意外或是情急,或只是一时不查。
唯有此刻这些理由是皆无用的。他无法解释为何会抚上她的脸,她也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抽身而去。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久到叶梦寒几乎都快忘记了。这还是在皇城里,他们还在宫嫔可随意出入的御园。
她面色绯红,低下头才想要向后退去。却被林渊一把搂住按在怀里。
他似在呢喃似又像再嘲笑自己
“我竟不想我原是个,把控不住自己的人。”
叶梦寒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正要抬头,只觉得有什么轻触她双唇,正是林渊地轻轻一吻。
他的唇不似他的掌心一般温热,许是因为来时太过匆忙。这唇上好像也染上了晚霜,冰的若一片飞雪融在了她唇上,化在了她心间。
这早已不是君子的作为,但叶梦寒又私心里觉得。这样不君子的行径却是很好,仿佛心里一直悬着的情愫,终于落地生根,给了她一个明白。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竟是将两人都网到了一处。
林渊这些年虽在战场上杀伐,也自认为洗去了原来的那股子迂腐。却不想骨子里,还是那年苍松翠柏下的锦衣少年。
本是一时情切做出的莽撞事,心里却不断地浮现着幼时参读诗经的字句。那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恰是他的心意与期盼。
若最后大事可成,他必会许给她一世安荣。若自己不幸折在了这旋涡之中,他也会拼尽全力护她性命。
感受到她逐渐放软的身子,林渊不在犹疑,重重地加深了这个吻。
当琪儿处理完一切,匆匆跑回来回禀事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据说是番邦进贡而来的盈树下,她前任主子正环抱着现任主子。凭她小心倚靠着,搂住身子细细舔吻。
这幽会佳人的场景,一下被她看了个满眼。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虽早知道从那玉蝴蝶开始,林大人就已经掩不住心思。但不想平日里如此谨慎的人,也会被这情迷住了眼,如此大胆起来。
可就算主子们一时都忘了情。她这个做丫头的也不能忘了。眼看柔妃落水,来调查的宫人一时三刻就会到这里来。这儿可真算不得是个互诉心意的好地方。
只能学古人摘叶飞花,随手取下一朵海棠。灌注内力向林渊的方向掷去。好在林渊虽然忘情,但多年来历经生死交错,已是本能一般的扎在骨血里。
那海棠花刚飞到到他身侧几许,就被稳稳地接下。抬眼看去见是琪儿回来了,便也明了这飞花的意义。
嘴角不免带笑。他真是许久没有这般舒心过了。才连这虎狼之窝都视作了谈情的桃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见叶梦寒面色绯红,还似在迷雾之中。也不与她多解释,向琪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就揽着叶梦寒飞上了屋脊。
这一夜的经历与他们在龙隐寺的那晚,何其的相似。可这皇宫内院,毕竟不是那早已安排妥帖的龙隐寺。林渊怀抱着叶梦寒,一路不敢停歇,飞檐走壁。直到一处已有些破旧的宫殿,方才停下。
叶梦寒被他抱在怀中,虽不知接下来他们要去何方。但她对这个人本心里的信任,自是不必去问。因而一路无言,安心地躲在他怀里。
直到两人都藏进宫殿里,四目相对。那股子属于女子的矜持才成倍地反了上来。
“我...”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从何而起。只好有些羞臊的问道
“你今晚怎么会来?”
这本是个平常的问题。今晚之前林渊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来回答。但此时此刻却再没了说谎的必要。既然他心中的迷障已解,又何必编谎话来遮掩他的情意。于是答道
“我忧心你。”
今日二皇子得今上召见,他这个近臣自然也是一同随侍。本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她,却又正好被他碰上了柔妃落水的事儿。
叶梦寒听他这样说,脸上笑意更甚。忽而她像又似想到了什么,竟是笑出了声音。林渊忙掩住她的嘴,靠近她耳边说道。
“虽然有我护着你,但这里...毕竟是皇宫。”
他的柔情已浸满眉眼,叶梦寒更是甘之如饴的点点头。林渊将手拿下来,但身子却并未退回到原地。而是仍旧贴着她一般地耳语问道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语道
“我在笑你每次见我,总要这样飞檐走壁,小心翼翼。”
她笑得捉暇,林渊也不由得暗叹一声。果真是如此,想来自己对她的情意。只怕在龙隐寺山道上,重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种在心里了。不然之后也不必格外留心,更遑论小心翼翼?
但看她那幅得意的样子,总想要狠狠地欺负她一下才好。
可看她去了往日低眉顺目的模样,又是记忆里的那般。他又开始心疼起来。着实下不去手。
也曾会想,若他与她不是那般的相遇。若自己仍是宰相嫡子的身份,护得她一辈子。又怎会有现在他们这七零八落的模样。
他神色变了几变,叶梦寒看在眼里。就又生出些担心来。愈发靠近他问道
“可是我们藏身之处有什么不妥?”
她到也没大咧到那样的程度,把什么全都忘了。尤还记得这是在宫里。
林渊摇了摇头,安抚道。
“这里并没什么问题,只是想到了些别的。”
他倒开始后悔起来,怎么就顺应了事情的发展。把寒儿也算成了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早知四皇子是何人物,也明白这宫墙内虎狼环伺。但还是劝她进这污池,甚至成了计划内最终要的一环。
强烈的悔意席卷而来,几乎在瞬间就让他想到了林夕。若不是当年的自己,亦如现在这般太过自信,又怎会有后面的悲剧。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心慌的厉害。几乎是立刻就把叶梦寒重新圈在怀里,说道
“这宫中是非之地。今日柔妃落水,你就能知其一二!明日我就想法儿换你出来。你只需假死,四皇子和叶家那边由我替你处理。”
他的话如疾风骤雨一般。叶梦寒不但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言及至此。
她自然不知道林渊的前情往事,就更不会明白林夕之事给他的伤痛。是纵然一万个悔不当初,也不能挽回的。
只当他这是男子汉的心理作祟,非要把她的安危放置在自己眼下。但她又岂是那样承不得重担的女子。自父亲去后,她就已想清楚。无论前路如何,亦不做任人踩踏的石子。
不过她倒也晓得林渊的心思,两人虽然心意相通。但相识毕竟太短,他还不知她不是那样毫无胆气的女子。纵有什么心思,也是出于爱重。
想到这里,心里就更如吃了蜜一样甜。便不忍直接驳他,反而把话题引到今日柔妃落水一事上,说道。
“你可知今天谁是祸首?”
林渊看出她是故意引开话题。倒也不急着现在就与她辩驳。配合地猜道
“难不成是贵妃一脉?”
贵妃与柔妃自然不睦,但也不会因此就如此明目张胆。他这样说无非是想逗面前这小丫头开心些。
叶梦寒听了这答案,果然故弄玄虚道。
“非也非也。我想这人你绝想不到。”
她像是瞧得了什么大秘密一样。惹得林渊只好拱手道
“是我太笨拙,还请寒儿为我解惑。”
他做这般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叶梦寒又几时见过。偏不知为何,这书呆子的痴样被他学了个十足,出现在这么个杀伐果决的武人身上,竟一点不违和,仿佛他天生就应是个读书人似的。
叶梦寒看他这样儿新奇,也不再卖关子。故作神秘道。
“是太尉大人家的女儿,小字了了的那个。我听她们说话的意思,像是周家以恩相协逼柔妃做什么。柔妃不愿,因而产生了口角,以至于最后被推落下水。”
“周家?!”
林渊脸色巨变,几乎刹那间就想到了什么。柔妃?周家?以恩相协?!难道当年那件事,他们查的还不彻底,以至于放过了这尾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