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明明都清晰地摆在眼前的事儿,竟也都成了往事。琪儿成全了林渊的心愿,然而林渊又以何为报呢?
所以他无法回答叶梦寒的问题,也没有理由连他自己一并说服。
叶梦寒面对着他更是一声长叹。这是林渊第一次听到她表达出如此消极的声音。以往无论是喜是忧,她或许会不悦,但却绝不会发出这样的叹息。
好像她已经累极了,因而只能用叹息之声表达她的失望。
“寒儿,让我接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其中既有几分心虚又有些许的担忧。话刚问出口,他却已然有了答案。
叶梦寒颓然的摇摇头道。
“不想跟你走。”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已然无家可回,也一定失去了叶家嫡女的身份。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不与晴儿姐姐做个伴儿呢?
也许有了她的存在,她可以不必自苦。甚至终有一天,她可以强大到救出晴儿姐姐。
让这些关心着她的人,有一个也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好好地活着。
她转身向后,林渊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叶梦寒被他掌心的热度吓了一跳。颤抖着就想将手抽出去。她低声说着。
“我想救她...”
林渊知她是误解了自己,可其实他的心里亦很难过。只是要如何与她解释,只一解释就难免要牵扯到他自己的身份。
那样只怕会更糟糕。
可如今寒儿的情况,他却是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他的帮助,她一个女子能在哪里生存。难道真要看着她与自己的妹妹落于同一个境地么?!
他几乎要疯了,这或许是他入都城以来,第一次觉得左右为难。
但时间不等人,现在他还可以与寒儿拉拉扯扯。但时间久了,等街上人多了难免会引起非议。若是人多口杂,说不定会将寒儿假死的事儿也泄露出去。他有些着急了,可看寒儿的样子,却是铁了心不会同他走的。
林渊没有办法,只能欺她不会武功,狠心将人打晕了扛上马车。这样这一定朴实无华的马车,才顺利地将人从这空无一人的街巷带走。
马车摇摇晃晃地,怀中的人也随着马车,在他的臂弯处摇晃。林渊将她搂的很紧,不想她被哪里磕碰了。
怀中人绝美的脸庞安静又温顺,就像以往他们见面时的那样。那时他们满脸柔情的互诉相思,也不过就在几日之前。
在御园中,他吻了面若桃花的她。她娇羞的模样就像个小孩子。可这一转眼,她却连上他的车都不愿意了。
林渊心乱如麻,他知道叶梦寒终会睁眼的。等到她醒过来,会不会把自己刚刚的所为,一并加在那误会之上。又会不会更加厌恶他。
车轮滚滚碾压在土地之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声音惹得林渊更加烦躁,却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当年他在三皇子府寻到妹妹时,也是如今这样的心情。既无助又恨自己的无能。
不想多年过去,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去报仇,却还是不能解决这些问题。难道非要把一切都坦诚相告,才能得到她的谅解么?又会不会这样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等把叶梦寒抱进府时,他依旧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但却到了不得不回答的时候。
而叶梦寒揉揉酸痛的脖颈,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所在的地方。干净简洁的床帐,崭新的布置。透过六棱窗户望过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一方小小的庭院。院子里载着芭蕉迎春,还用篱笆圈了茶花出来。
一切都是人用心安排好的,甚至与她儿时住的院子还有几分相像。叶梦寒虽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却也大概能猜出来。
这里是林渊专为他准备的住所。曾经他们规划事成之后,他就会带她到这里来。
看这屋子虽小,却处处都是当初他们商量的样子。叶梦寒不禁有些难过起来。曾经她是这样的期盼着,能住到这里,与林渊一起协助他所图的大事。
可如今她又是如此的失望,如此地发觉不了解这个人。她没想过他会放弃羡鱼,也没想过他会不顾自己的意愿。
如今,她确实住到了她心心念念地屋子里来。却全然辜负了当初的那副期待。谁能想到她竟是被他打晕了带过来的。
叶梦寒坐在床上愣愣地出神,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林渊手里捧着一堆果子,那些果子水灵灵的,正是叶梦寒喜欢的蜜果。
叶梦寒本想扭过头去,不要去看他。但林渊的脸上却写满了忐忑,无措地像个被人冤枉的小孩子。叶梦寒又不忍心下来,想着当初他们初见时,林渊那样伟岸的身躯,他的脸上总是写满了从容,似乎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想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的一面。他的羞涩,他的不安,他救自己时宛若天神的样子,全都一一浮现在她面前。
叶梦寒在心里想着,若羡鱼不是晴儿姐姐,或许自己不会对他如此的失望。他们也许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样想来,她也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善人,亦是一个自私之人。
林渊拿着一个蜜果,坐到她近前来。他想离她近一些,可又实在不敢离的太近。委委屈屈地样子,确实很让人心疼。
许是他们见面那会,叶梦寒刚觉得是他抛下了晴儿姐姐。对他正是厌恶至极的时候,因而更不假辞色一些。
现在看着他精心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又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情之所钟,免不得心软了一点。便也想听听他会怎么说。所以坐定了身子,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出想要离开的样子。
林渊摩挲着那果子,最终还是开口了。在说这话之前他想过很多。他本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不想寒儿也卷进复仇的事儿来。若只当他是在参与党争,便就很好了。
可现在若是不将这里面的事情讲清楚,恐怕他就要失去她了。
林渊将手中的蜜果递给叶梦寒,对方却不接着,显然是摆明了要与他划清界限。这种小孩子的做法虽很幼稚,但对于将她放在心上的林渊来说,却比战场上的利刃,还要戳他的心。
“我早就知道羡鱼就是方昼晴。但却没有以此为把柄,来要挟她替我做事。因为...她是我亲妹妹。”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但里面所包含的意思却如惊雷,连成串地在叶梦寒脑子里炸开了。
亲妹妹?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渊。要说方家之事,别人可能一知半解,但叶梦寒却最是清楚不过。
当年她是如何帮助方家兄妹二人逃走的,笙歌姐姐和那不知姓名的汉子,又是如何以身替主而亡的。叶梦寒全都看在眼里,参与在其中。他们兄妹二人如何爬出逃走,自己又是如何把银子给她们的。有时午夜梦回,还能梦到当初的点滴。
现在林渊居然说,他就是晴儿姐姐的哥哥,这如何能不让叶梦寒意外。她忍不住站起身来,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身姿挺拔,面貌英挺。即使是他如此无措的时候,身上仍有一些杀伐之气。可能因为出身军旅,周身更是干净异常。没有环佩没有杂物,一身干净利落的,连一丝点缀都无有。
叶梦寒忍不住颤抖起来,围着他又转了好几圈。可怎么看他都没有,当年她救下那人的模样。方昼晴的大哥方昼澜,贵为家中的嫡长子。从小就饱读诗书文采了得,很随其父方赢海。常年都是与诗书作伴,整个人都很有一股子文人的贵气。
叶梦寒虽只见过那人一面,却对他公子白衣的样子记忆很深。他在狗洞前那桀骜的身姿,那略有些羸弱的身形。在和面前高大而威武的人相比,如何可视为一人?
林渊与方昼澜放在一处,哪里相像了?恕叶梦寒眼拙,她竟是完全不信的。
见她摇头,林渊也知道自己与少时,总是相差许多的。他为报仇已是经历了挫骨削皮的改造。试问踏过了生与死的人,如何还能与从前一样?
那白衣而立的贵族公子,虽不染纤尘,但最终还是死在了权谋争斗之中。从狗洞爬里出来的已经不是方昼澜,而是要报仇的林渊了。
叶梦寒仍是不敢相信,因而心中给了许多的答案。她试探地问道。
“或许你是晴儿姐姐别的哥哥?”
方家虽获罪满门抄斩,但圣旨下的没那么快。也许有消息灵通的远房亲戚,及时逃走了呢?若林渊是她的表哥,到也可以称她为一声亲妹妹的。
林渊见她还不相信也是一声苦笑,当初他为了报仇。到应城时拼命修炼武功,强度之大内力完全重塑了骨骼。不光人又长高了几寸,连脸都有些变化了。
因此,只与旧时的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梦寒,认不出他来也是正常。不过他仍是要绝了她的猜测,好让她明白他究竟是谁。于是便继续说道。
“当年方家斩九族移十族确实不假,除了你救的两个方姓“余孽”,在没有其他人逃出来了。”
他话音一落,叶梦寒却是完全愣住了。刚才她还有些无端的猜疑,但此话一出却是不得不信了。
毕竟,当初她救走方家兄妹的事无人知晓,不然她也不会活到今天。
她皱起眉来,不可思议地问道。
“难道你就是...”
林渊看着她回道。
“寒儿想的没错,林渊便是宰相方赢海之子方昼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