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夏天的雷鸣不时传入陈阳耳中。
时钟已指向十一点,迷迷糊糊间,陈阳感觉到衣角被扯了两下。
他睁开眼,就看到俞婉湫抱着小被子站在他床头。
“陈阳,我、我睡不着,我一个人害怕。”俞婉湫嗫嚅着说道。
“你是怕鬼吗?你别听大人乱讲吓唬人,这世界上没有鬼的。”陈阳安慰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怕鬼的时候。
“不是啊,我不怕鬼的。有、有鬼才好呢。”
俞婉湫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我就是又想起爸爸妈妈了。”
“之前你不是跟夏铃说已经记不太清了吗?”
“我那是骗她的呢,有些事情还是记得的。”俞婉湫吐吐舌头。
“平时就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今天看到叔叔阿姨,我就又想起他们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俞婉湫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我就记得那天晚上,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爸爸妈妈让我先睡,晚上要去工地轮班,他们去小房间休息会儿。我那个时候很怕鬼的,不敢一个人睡。”
“但我又想爸爸妈妈要出去赚钱,我不能让他们操心,就自己一个人去大房间睡觉了。”
“......再然后,应该是很晚很晚了,奶奶突然把我叫醒,说出事了。”
“再、再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
说着说着,俞婉湫轻轻抽泣起来。陈阳从床上爬起,来到小姑娘身前,一只手轻轻抱住她,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
过了好久,小姑娘有点缓了过来,继续说着:
“刚才我就躺在床上想啊,如果那天晚上我求着他们一起睡,他们可能就会早一点或晚一点出发,然后就不会死了啊。”
说着说着,小姑娘又哭了起来。陈阳连忙出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就睡不着了。”
“我怕睡着后,明天起来你也突然不见了。然后夏枫、夏铃她们说是我把你弄丢的,也不理我了。”
“其、其实之前在其他幼儿园时我也不怕一个人的,我一直都自己一个人玩的。”
“但现在只要一想到,如果以后找不到你们三个一起玩了,我就很害怕,特别特别害怕,害怕的睡不着觉。”
“我是不是越长大越没用了啊。”
陈阳抚摸俞婉湫的脑袋,小声低语:“没有啊没有啊,我们婉湫已经很厉害了。”
“是,是吗?”俞婉湫抬起小脑袋,跟陈阳对视。
“嗯嗯,是的呢。”
“那......那今晚能一起睡吗?”俞婉湫希冀的看着陈阳。
“......”
陈阳从小姑娘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期待感和依赖感,他有些不敢直视俞婉湫。错开小姑娘的眼神,转身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往里挪了挪,“那你别抢我被子啊。”
“嗯嗯,奶奶说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抢你被子的。”俞婉湫抹干净眼泪,把捧着的被子和枕头放到床上,钻进了被窝。
然后,她感觉到一个软乎乎的毛茸茸的东西被塞进自己怀里。
低头一看,是一只小羊玩偶。
“给你,晚上你可以抱着睡,这样会安心一些。好了,睡觉。”
陈阳说完,盖上自己的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被子一角被掀开,一只小手伸了进来,拉住他的衣角。再然后身侧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渐渐听不到了。
此时,远在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别墅内。
夏铃合上自己满满都是陈阳的日记本,嘴里念叨着:“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想陈阳哥哥了。姜和老师的训练也太苦了,我手臂和腿都疼了好几天了。”
“我也有点想家了,也不知道陈阳有没有把俞婉湫照顾好。”夏枫在下铺伸展腰肢,缓解一天的疲劳。
“肯定照顾的很好啊,陈阳哥哥最靠谱了!”
......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俞婉湫奶奶周银凤拎着一袋子水果,匆匆上门道谢。
沈晓丽开门把人迎了进来,笑着说道:“孩子们还在睡呢,小姑娘在次卧,陈阳那小子在客房。”
“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让俞婉湫睡沙发就行了的,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老太太又是一连声的感谢。
陈建华从厨房端出早饭,招待起老太太。
三人寒暄了一阵,陈建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孩子她爸妈呢?”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俞婉湫父母去世了,之前从没听陈阳提起来过,就想着问一下情况。
“唉,婉湫爸妈在她上小班的时候就去世了。晚上赶工程进度出了意外,工地上安全措施没做好。”周银凤叹了口气。
陈建华夫妇默哀了一会儿,陈建华又想起俞婉湫家经济条件好像比较差,住的是小区的架空层仓库,他觉得两个成年人的死亡赔偿金不至于让一家子这么拮据啊,便又开口问道:
“老太太,我冒昧问一下啊,两位的死亡赔偿金有下来吗?”
“他们那个工地很不正规的,保险都没有上,这人去了,一点赔偿都没有。”
周银凤有些气愤:“不然也不会晚上赶工,安全措施都没做好了!”
“这赔偿金和上不上保险没关系啊。上了保险就由保险公司赔,不上保险就由雇主赔的。”陈建华解释道。
“王利军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啊,他说工人自己没上保险,出了事故自己承担。”
周银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王利军是他们工程队的包工头。”
“不是这样的,老太太你听我说啊......”陈建华开始日常普法。
......一番解释后。
“那......那是王利军一直在骗我们!他还是孩子他爸的远房亲戚啊!”一想到自己这两年带着俞婉湫四处讨生活,俞婉湫因为自己收废品的工作被幼儿园同学嫌弃孤立,她就心痛起来。
“我得找他要去!”
周银凤一拍桌子站起来,但张了张嘴很快又有些颓然的坐下:“他、他又哪里会给啊。”
“这个可以打官司要的,官司赢了后法院会帮你执行。”陈建华建议。
“可是请律师要花很多钱吧,我、我手头没钱啊。”
“没事儿,我帮你写个材料,你去申请法律援助,会有律师帮你的,免费的,国家会帮你出钱。”
“那太谢谢了,实在是太谢谢了。”周银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只能一个劲说谢谢。
沈晓丽皱了皱眉,拉拉陈建华,示意他跟自己去一趟厨房。
“你直接说你是律师,帮人家打个官司不行吗?那些法律援助律师靠不靠谱啊?”一进厨房,沈晓丽就开始责怪起丈夫。
“老太太一看就和俞婉湫一样,自尊心很强的,你直接这么说八成会被老太太推辞掉。”
陈建华摆摆手:“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会去司法局把这个案子要过来的。”
“哼!就你能耐,先说好,你不准去司法局找你那个姓萧的相好啊。”沈晓丽白了一眼。
“前任!前任!前任怎么能叫相好呢。”
“那这官司能打赢吗,王利军我知道,好像是广天集团的大包工头吧,能量可是不小。”沈晓丽又有些担心。
“你放心,你老公在法院里还是有些人脉的,我代理的案子不可能让他们乱来。”陈建华很自信。
“你法院里的人脉就是姓冯的和姓岳的狐狸精是吧,你也不许去找她们!”
“哎呀,前前任和前前前任的事儿你就别提了吧。”
吵吵闹闹间,两人出了厨房,回到餐桌上,继续和老太太商量起诉讼的事。
“吱呀!”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打开了,俞婉湫穿着陈阳的衣服,拉着陈阳的衣角,跟着陈阳走出房间。
餐桌上的三人同时看过来,其中陈建华脸上的表情最是精彩,先是惊讶,再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后继有人的欣慰。
“......”
“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