璾京禁修士无故踰墙踏瓦,李桐五人只能牵了快马,持了令牌往城西南而去。
归义居不缺好马,李桐等人骑得都是上等的北疆良种,四蹄“咔嗒”起落不歇,砸的石板路上尘土起跃,半盏茶就到了夜市繁华之所。
但凡富饶之城,便不再有宵禁拘束,璾京的入夜后街头多是摆摊耍戏、卖甜点宵夜的摊贩。
风尘楼中莺歌燕舞、轻纱幔帐,红粉销骨难舍;酒肆中兄弟哥们举碗欢饮,绿蚁入喉胆气生;赌坊中吆五喝六,胜负间吊胆提心。
再快的骏马,在此处都要流连驻步,可紧握缰绳的骑士却不然,目不斜视的催马向前。直到那些声色远去,才有人喉间咕嘟一滚,蓦然回头望去。
李桐看在眼里,自是明了众人想法。
“此去九死一生,若有不愿往的,现在打马回头还来得及,就说是我让传递消息回返。”
骏马疾驰,这话揉入夜风,料峭刺耳。四名汉子闻言,虽目不斜视,却同时发笑,声虽不大,却有如颗颗迎风山石。
“李师父,来归义居的人,都是落魄人。”
李桐微愣,不知作何答复,说话那人却言语不停,似是要借机缓解心中紧张。
“李师父可能以为兄弟们都是为了富贵为白二少效力,实则不然,我们皆是为了他给的一份「敬」!”
“虽是落魄人,却有侠气傍身,五都结交,肝胆相照,忘死舍生,一诺千斤重。可长鲸垂虹饮春色,亦可生死不惧共进退。”
此时马匹拐过巷口,夜幕中一座铁院浮现于众人视线中,李桐勒马翻身落地,沉声致歉:
“是我的问题,抱歉。”
汉子爽朗一笑:“李师父也是一番好意,不必致歉。”
“我不是为了我说的那句话道歉。”李桐正色:“如今我等同生共死,我却未曾将诸位当做生死兄弟,此大谬也!”
在众人微讶神色中,李桐郑重拱手:
“枯缘观,李桐。”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是那言语知理的汉子先一拱手:
“河西,鲁照。”
剩余三人也是憨厚一笑。
“曹溪,张贵。”
“五寨山,潘方克!”
“兴汀,孔强。”
无知无畏茫然而死,是为莽撞,已知且畏仍坦赴,故而为勇,然勇者求义,则谓侠。
纵有单薄之身,可仍愿为侠者,怎不可敬呢?
话说回来,即使有争鸣社的腰牌,军械司并非是李桐等人能进入之处。他们能做的也只是驻守周边,如果有人来犯,他们才能趁机相帮。
但军械司远比他们想想中大上许多,光入口就有四处,李桐干脆将人众人分成四组,如若发现情况不对劲,便以真炁引发烟火法器。
而李桐和鲁照两人一组,因为他二人修为最高,如果出了问题能第一时间援驰到库房位置,协助拖延窃取者。
李桐下意识的握了握怀中残剑,冀希于是他判断失误,亦或者对方并不打算今夜行动,可危机感却摄住了他的心脏,令他思虑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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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军械司外一巷之隔的一座小宅中,数名纹面修士正与为首的巨汉划拳饮酒,桌上烧鸡油鹅残骨支零,甚至还摆着半截可见骨茬的断手。
宅中大妇在一旁赔笑斟酒,脸上青紫的丈夫却只能在墙角战战兢兢,半大的孩童更是看着桌上零碎肉食喉头吞咽不止,眼中慕羡。
一名身着干瘦的男子在院中骤然现身,他形若鬼魅,背后似有暗羽飘过。
巨汉抬眼见他来,立刻恭敬站起来身,迎了出来:“判官大人,有何吩咐。”
那名被称为「判官」的男子面无表情,冰冷说道:“今夜行动,该准备动手了,记住你的任务。”
说罢,他骤然静止不动,巨汉低头恭敬静听半晌,才发现那只是余留的一道残影,判官本人早已离去。
巨汉眼中冰冷,盘了盘脖上人骨项链,或是来了兴致,蒲扇般的大手招呼那角落的宅子原主:“李三儿,过来。”
那李三虽是不情不愿,可依旧只能挤出谄媚笑颜,踌躇着上前去:“武爷,您吩咐。”
姓武巨汉满脸横肉上亮出个自诩善意的笑容,从桌上半片烤鹅上撕下整腿来:“来,给你家娃娃拿去,三日不曾饱食,怕是饿坏了罢。”
李三脸憋的酱紫,既不敢接下又不敢推拒,不住摇头。
巨汉脸色骤变,眼中精光迸出一线,照的的李三抖若筛糠,连忙躬身捧过鹅腿来,连滚带爬到了自己儿子身畔。
瘦小的孩童接过香气扑鼻的熟肉就狼吞虎咽起来,而惊魂未定的李三这时也听到巨汉漫不经心言语道。
“李三儿,你我也算相看两厌了罢?”
“哪儿敢...哪儿敢呐,武爷什么话。”
“无妨,今夜咱就走人了,以后咱俩也再不见了。”
巨汉饮下一口烈酒,身旁属下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三。李三闻言顿时喜色上涌,可下一刻又竭力抑住笑颜,可却哪里逃得过耳清目明的修士。
一声冷哼响起:“怎的?你很期望我走?”
“...没的...怎敢。”李三连连摆手。
“你也为军械司送了十几年菜了,你说你没有进司的办法,我是不信的,可也未曾为难过你。反正今夜就走了,你总得给我交个底,你说是也不是啊?李三儿?”
“是是,啊...不是。”李三彻底慌了。
“是也不是!”
李三猛然仆倒在地,抱住巨汉小腿嚎啕:“武爷,俺这几日来可是能做的都做了,给条活路吧。”
巨汉腿微微一抖,顿生震力将嶙峋瘦骨的李三斥了出去,被震飞的李三不顾满眼花白、口鼻溢血,茫然的伸手将自家婆娘往楼上推去。
那巨汉狞然撇嘴,望了望后厨啃食鹅腿一半呆住的孩童,抬腿走去。
李三还未反应过来前,上半截楼的妇人先尖叫一声,挤开丈夫朝巨汉扑去。却被随后而来的修士钳住双臂按倒在地。
那妇人口中词不成句,满面被脏灰污了,一块块好似瘢痕。李三见妻儿如此,再也忍让不住,从梯下杂堆中抽出把柴刀就要拼命。
可还未冲出两步,就被巨汉大手捏住头颅悬空提起,不消片刻便丢下柴刀呜咽挣扎,仿若一尾离水活鱼。
巨汉如戏耍般逐渐用力,看着手中活物挣扎的越发激烈,每当要弄死之时,又放松力道,如此往复。一旁的修士也怪呼叫好,俨然副观戏作乐样子。
“你们这些个腌臜驴货,蝼蚁一般的东西,我留你们几日性命,你们居然以为我好欺瞒了?识相的把进军械司的小道速速同我说来,怕武爷不赏你们么?”
或许是威逼,亦或是利诱,再或是几日来精神上临近崩溃,妇人终究是招认了:
“北门有个小门,平日里没人把守......”
巨汉一手将李三如破布麻袋般拎了过来,一手揪起涕泗横流的妇人。
“你可当真?”
“放开...放开我男人。”
巨汉不言语,手中却逐渐攥紧,骨骼吱嘎声渐起,终究是妇人抵不住压力,一股脑的全吐露出来。
“那小门寻常都是锁了的,白日里有士兵驻守,晚上的时候每过一刻时交班一次。”
到这关头,巨汉反而谨慎起来:“哦?只是如此吗?”
“还有......还有,若是里面士兵托我等送些违禁物,见是我夫妻二人,便也能放我等进去。”
她话音刚落,巨汉即哈哈大笑起来,其声如波,震的桌上杯碟哐当,没修为护体的一家三口耳中渗出血丝。巨汉心满意足的松开手来,任凭李三软倒在地。
妇人满心以为自己话说起了作用,至少能保他们的命到赚开小门之后。未曾想巨汉猛的抬脚跺下,顿时红白之物如浆皮水袋般迸裂开来。
妇人刚失声尖叫,立马被破布头塞口,随后便是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和悲呼。巨汉视若无睹,转身往里屋走去,看着瑟瑟发抖的男孩,胖大的舌头在厚唇间滑动......
“别玩儿的太零碎,还得拿她尸体做成「尸傀」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