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蔻的恶狠狠叱骂,震愕了晏宁半晌。待她勉强回神,再失望看向红蔻时,一想到她视为姊妹的红蔻,竟然是虞清欢的亲妹妹。
缘由如此,她倒是不意外红蔻会背叛她了。
然而,这根本不是真相!
晏宁终究是忍不住,生出了对红蔻的恨意。
突然那边厢,西侧殿墙传来重响。
晏宁警惕地循声回头,竟是密室石门又被推开。
突然出现的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鸦青色箭袖锦袍,腰佩银剑,那眉眼虽然稚嫩却像极了秦景渊,尤其是少年鼻尖也有一颗美人痣。
晏宁认出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靖儿。
她死于难产的那日清晨,奉圣谕进宫前,小家伙被噩梦吓哭,躲进她怀里偷偷抹眼泪。
“靖儿乖哦,娘亲去瞧瞧皇祖父,很快便回来了。”
“……呜,我不要娘亲走,我怕。”
小家伙不肯放手,她只好温声哄他,“等靖儿瞧见今晚月亮的时候,娘亲就带着靖儿最喜欢的红糖糍粑和桂花糕回来啦,好不好?”
“娘亲要说话算话。”
“嗯!咱们俩拉钩”
大手钩着小手晃了晃,又指腹盖印。
“娘亲再见。”说着,小家伙趴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小手轻轻摸了摸:“娘亲和妹妹都要早点回来哦。父王说,今晚有好多烟花可以玩喏!”
但是后来,她失约了。
十年前躲在她怀里,紧紧攥着她袖角的小家伙,长成了匆匆踏月而来的少年,冷漠喝斥红蔻!
“你竟敢污蔑我娘亲?!”
红蔻却毫无惧意地,嘲讽嗤笑:“靖世子,你可知大周先祖曾留下了一处神秘宝藏,而麒麟血镯则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大婚前夕,晏宁那贱人从宣武帝手中得到了这枚堪称倾国至宝的麒麟血镯。”
闻言,若有所思的晏宁,心弦骤紧。
果然,红蔻像条阴狠毒蛇对着少年嘶嘶吐信:“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十年前的风雪破庙里,你口中的好娘亲却对你不闻不问,而将麒麟血镯留给了小女儿。她偏爱小女儿,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而秦景渊依然沉默。
红蔻嗤笑更得意了。
“或许是,小女儿的生父,是她挚爱呢?”
“所以,她爱屋及乌呢?”
这一瞬间,晏宁亲眼目睹了红蔻竟恶毒至此,不仅污蔑她,更是挑拨靖儿与小温月的兄妹感情!!
她彻底被红蔻激怒,那恨意叫她几乎以为就要化为厉鬼,向红蔻索命!但……什么也没发生。她伸手掐向红蔻,却如风一般不痛不痒。
始料未及是,少年手中剑锋泛着冷光刺向红蔻。
仿佛是母子之感,少年替她动了手。
但少年的剑锋却堪堪擦过了红蔻脖颈,万籁俱寂里,他震愕看向了挡下他剑招的男人,不解追问。
“父王为何不让我杀她?!”
“留着她,还有用。”
秦景渊眼神冷得生冰,看向林鹫。
身为黑骑心腹的林鹫,立刻心领神会地扣住了挣扎的红蔻,而红蔻笑得凄厉又嘲讽:“晏宁那贱人该死!——武雍王!那三年里!你和我那无辜的清欢姐姐,都被他们兄妹俩当成了傻子欺瞒!!”
晏宁凛然盯着那个被林鹫拖往殿墙密室的红蔻,却悚然撞见了红蔻的眼神。
恰巧这眼神,她曾在虞清欢眼里见过。
当年的虞清欢曾下毒设局摆了她一道,而虞清欢赢了的眼神便是这般既得意又阴狠,还有憎恨。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晏宁终于想起了被她忽略的一件事,红蔻对医毒一窍不通,但出身西滇云州的虞清欢却极其擅长炼毒制蛊。
至于,污蔑她私通、让她的小女儿冠上私生女的名头。她与虞清欢交手多年,如此阴险毒辣的招数,比起红蔻,更像是虞清欢的手笔。
晏宁仔细琢磨着,终于在林鹫将红蔻拖进殿墙密室的一瞬间,想明白了此局关窍。虞清欢与红蔻是亲姐妹的秘密,原本无人知晓。
但红蔻偏偏说了这秘密。
替亲姐姐报复,这合情合理的理由让红蔻口中的她与三哥私通且珠胎暗结,变得更加可信。
突然这时,晏宁的思绪被一阵质问拉回!
“已经找到了仇人!为何依然要等?”
少年凶狠却也痛苦地盯着黑袍男人:“线索大可再找!但若是让红蔻逃脱了呢?若是——又迟了呢?!就像十年前父王迟到,没能及时护住娘亲!!”
寂静的宗祠祭殿里,少年的质问砸下来!
也是这一瞬间,晏宁望着少年,见少年有泪强忍在眼眶里,她心口忽然酸胀刺痛。
而在这场父子对峙里,秦景渊看着此刻站在他面前,眉眼和他如出一辙的少年。半晌,他的耳旁似乎又传来了红蔻的冷笑嘲讽,而他眼神渐暗,提着剑的手,亦隐隐颤动着紧紧攥成了拳。
此时,少年怒道:“父王信了红蔻的疯言疯语?!”
闻言,晏宁暗叹,以秦景渊的缜密心思,他怎么可能轻易中计!但她看向秦景渊之时,却愕然见他沉默站在她牌位前,一直沉默。
偏偏这时,少年恍然大悟:“父王不杀红蔻,难道是因为……她是虞皇后的妹妹?”
骤然闻言,晏宁突然没了自信。
突然,祭殿外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
“阿兄!你终于回来啦!”
小温月兴奋赶来见,游历归家的阿兄。
而宗祠祭殿内,失望愣住的晏宁,还有匆忙收了对峙攻势的秦景渊与秦靖川父子俩。
这三人虽是各怀心思,却瞬间齐齐回头。
晏宁屏息凝神地透过黑檀殿门的轩窗,瞧见了小姑娘踮起脚尖,双手使劲扒拉着那扇肃重的祭殿门窗。虽有夜里风雪,但裹着柔软狐裘的小姑娘就像她曾希望的那样,笼罩在温柔的皎洁月光里。
“父王阿兄快帮小温月开开门呀!”
闻言,秦景渊望着小温月那双漂亮眼睛,却仿佛瞧见了旧忆里总是喜欢对他笑的公主殿下。沉默半晌,男人的左脸藏在烛火背面,晦暗得难辨喜怒。
直到很久,晏宁才听见秦景渊沉声吩咐少年。
“你妹妹年幼,莫要叫她见血。”
闻言,虽然少年依然因为父王适才的沉默而愤怒,但他却同意父王的意思,妹妹不能见这血腥。
万籁俱寂里,少年心事重重地默然退出了祭殿,一转身,只见自家幼妹一无所知地,笑得眼眸弯弯地扯了扯他袖角。“阿兄阿兄猜我学会了什么?”
“我学会包饺子啦!我给阿兄包了羊肉的,还给父王准备他最喜欢的冬笋鸡肉咱们快些喊父王用晚饭!待会儿,父王和你都得陪我去赢赛船灯哦!”
少年秦靖川瞧着就像她名字一样,是温柔小月亮的年幼妹妹,听她软绵绵地喊他阿兄,心中不由越发难受……无论如何,妹妹总归是亲妹妹的。
麒麟血镯再珍贵,若是给妹妹的话。他不在乎。
但,娘亲当真偏爱妹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