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好事的崔二牛不曾走,和几个村民趴在土墙墙头看热闹,见二人打了起来,便带头喊了这么一声。
这一声喊,把原本散去的村民又招了回来,一时间墙头上挤满了人。
刘远石都看得呆了,桑婆婆老两口却似乎习以为常,嘴上骂着: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手底下却不停歇,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二人武功不相上下,路数却颇为不同。
桑婆婆身法灵动,出手敏捷,只见她形如鬼魅,在张老汉身周游走不定,掌如剪刀,拳似连珠。
张老汉却稳健扎实,招数质朴简洁,一拳一脚皆虎虎生风,桑婆婆身法虽快,却近不得他身前。
刘远石看了一阵,不由得心中感慨:这老两口的武功比王露瑶和宇文利还要高出一截。自己见过的人当中,除了福佑客栈救自己的青衣客之外,尚无人可及。
正待细细揣摩二人武功,忽然听见王露瑶在躺椅中翻了翻身,连忙抽回目光,转身蹲下来轻声问道:
“痛的狠了?你稍等下,我这便去给你化药。”
王露瑶此时只觉得身上酸痛难当,点了点头。
刘远石先解下了大氅,盖到了她身上。又直起身看了看桑婆婆二人,喊了声:
“二位前辈,别打了,请借个杯子来化药。”
老两口正打得热闹,哪里有心情理他?倒是墙头上崔二牛应了声:
“哈哈,他们不会理你的。你要用什么,自己到屋中拿便是。”
刘远石无法,又喊了声:
“二位,那我就自己去拿喽。”
见张老汉夫妇仍不理睬,便自己寻到厨下,取了个大瓷碗,把九转续命丹化了,给王露瑶喂了下去。见王露瑶服了药,缩在自己大氅中睡着了,才又转回头看向院中。
此时桑婆婆已经被张老汉打得鼻血长流,手底下攻得更紧了些,连出数招,张老汉抵挡不住,步步后退。
刘远石心道,这二人虽然斗得凶,却非性命相搏,下手极有分寸。不然以张老汉的功力,打到桑婆婆鼻子,怕不只会流些鼻血而已。此时他落了下风,想必是见桑婆婆流血,心中有愧,出手也没那么爽利了。
二人又打了几个回合,忽听墙外有人喊了声:
“村长来啦!”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影“嗖”地从墙上翻了进来。却是一名老者,中等身材,须发皆白,身着布衣。
进得院中,一个箭步奔到两人之间,左手抵住桑婆婆打向张老汉的一掌,右手抓住了张老汉打向桑婆婆的拳头,喊了声:
“打!打!成天打!今儿又是因为啥?!”
说完两手向外一分,将二人隔开了去。
刘远石一阵咋舌,能分开这两个高手,看来这个“村长”武功更胜一筹。没想到这桃源村与世隔绝,竟藏着这许多厉害人物。
听到村长问话,张老汉哼了一声:
“你问她!”
老者转头看了看桑婆婆,连连咂嘴:
“啧啧......我说老张头儿啊,你下手咋没轻没重的?鼻子都给打出血了。”
桑婆婆闻听,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捂到了鼻子上,闷声闷气地说道:
“死老头子手太黑,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老汉一听,顿时涨红了脸,把头往前探了探:
“村长,你别听她胡说。是她先动的手,你瞧瞧,她把我眼睛打的......”
村长凑过去对着他脸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状,当即摆了摆手:
“行啦,别矫情了。说说吧......这次又因为啥?”
张老汉一脸委屈:
“这死老婆子,对周保全那老家伙余情未了......”
“你放屁!我对他有过屁的情?......”
张老汉哼了一声: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村长,你来看看......”
说着话,一把拽住村长,几步走到了刘远石面前:
“小子,把盒子拿出来给村长瞧瞧!”
这盒中的九转续命丹与王露瑶性命相关,刘远石见这三人武功卓绝,哪里还敢拿出来?后退了一步说道:
“前辈,我们确是得了周神医的指点,才寻到此间。那木匣中乃是救命的丹药,不能轻易示人,还请恕罪。”
张老汉之意不在木匣,听到“周神医”三个字,立时对着村长两手一摊:
“瞧瞧!我说的吧?就是周保全那老家伙,让他们带着信物来的。”
村长却不理会他,看了看刘远石:
“我听村里的后生说,来了两个外人......便是你们吧?”
刘远石心道,这人既是村长,想必是这村中管事的,去飞龙山正要靠他们指引,于是拱了拱手:
“回前辈,正是我们二人。我妹妹中了毒,特来寻韩神仙救命。”
村长看了看王露瑶,此时她体内毒性发作,娥眉微蹙,一声不发,睡得正酣。又抬头瞧了瞧刘远石,捻了捻胡须:
“说起来周保全也不算是外人......要找韩神仙嘛......”
刘远石听他说“周保全不是外人”,总算松了口气:
“是,周神医说了,这毒只有韩神仙能救。”
村长摇了摇头,不再接话,转身对张老汉斥道:
“人家来寻韩神仙,也不是来寻你家老婆子,怎地就扯到余情未了上了?”
张老汉斜眼刁着桑婆婆,恨恨地道:
“那死老婆子刚刚捧着周保全送来的檀木盒,不肯撒手嘞......”
刘远石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周保全恐怕与张老汉夫妇有些情感纠葛,自己拿着他给的木匣,让二人生了误会,于是接口道:
“周神医指引我们前来,只是为了救人,从未提过桑婆婆。这木匣也是装着救命的丹药,可不能算什么信物。”
桑婆婆接口道:
“就是!死老东西净说些不着调的混话。我在龙口洞遇到他们,听那女娃口音像是家乡人,心中亲切,便引他们进村了。哪知道他们是周保全指引来的?”
村长一听此言,又看了看躺椅中的王露瑶,忽然抬头问了句:
“你们是汉人?”
刘远石一愣,心中暗想:这许多年辽、金、宋、蒙战乱不息,期间不知有多少仇怨纠葛......可不能胡乱回答。
想到此处,低头看了看那张竹椅......这椅子绝非北方之物,又回想刚刚桑婆婆说王露瑶是“家乡人”,那桑婆婆定是汉人无疑。于是抬起头,指了指王露瑶:
“她确是汉人,家在临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