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黄河水患是由泥沙带来的,那是不是只要清理了河中泥沙,水患问题便可大为缓解?”
“大人英明。”
沈立筠沉声道:“但大人可还记得,草民刚才所说的黄河上中游吗?”
赵匡胤点点头:“泥沙的来源,便是出自这里对吧?”
“没错!一味的只知清理河中泥沙,终究是无用之功。一来黄河流淌何止千年,河中泥沙不可估量,何以清理得净?二来,如此耗费民脂民膏的工程量,却收益甚微,于国于民,皆为不利。不妥!”
“而黄河的上中游,也就是陇西,河东之地,世代黄土覆盖,却植被稀少,无法稳固住土壤,以至于被黄河水轻易带走。所以,草民的一策,便是在黄河上游,中游流经之地,多多种植耐旱,易于成活的杨树,以便稳固住土壤。”
沈立筠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自古以民为先,杨树虽于治河有利,百姓却喜欢砍了拿来劈柴烧火。所以,为了避免此番行径,同时又能兼顾到百姓,草民建议可以不种杨树,鼓励附近的百姓种些如杏树,枣树也是极好的,种成的果树皆归种植者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占。”
赵匡胤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错,凡事应以民为先,立筠啊,这个法子可取,你说这是一策,还有呢?”
不知不觉间,赵匡胤对沈立筠顿了顿称呼,已经从“你”,变为了“立筠”。
沈立筠背着手,沉吟道:“在上中游种树,稳固住黄土流失之后。在下游改变一味拓宽河道,予以分流的老法子,将之改为收缩河道,让水势更加湍急,草民称之为“束水冲沙”之法,此乃二策。”
“何为“束水冲沙”?”赵匡胤奇道。
沈立筠拿起刚才的茶杯,将杯中的玉坠拎出来,收入怀中。
他端着茶杯缓缓蹲下,将茶杯中残存的茶汤倒在地上,又捞了几片茶叶扔到茶汤之上。
“大人请看。”
赵匡胤,沈令月和苗文不由得都探出头,好奇地盯着地上的茶汤。
沈立筠拿起茶壶,在茶汤最末处撒下,缓缓冲击着这一片茶汤,在高处茶水的冲击下,只见漂浮在茶汤之上的茶叶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缓缓的顺茶汤漂浮。
“苗兄,你来。”沈立筠朝苗文招呼道。
苗文应声过去,只听沈立筠端着茶壶说道:“苗兄,你用手把地上的茶汤聚拢,就像河道一样,留个一寸左右就好。”
苗文本就机灵,她点点头,用手将洒了一大片的茶汤缓缓收拢,在双手之间,留下了刚刚好好一条一寸的过道。
沈立筠再次将茶叶撒到茶汤之上,举起茶壶,从茶汤最末处倒下,与刚才不同的事,这一次的茶叶,竟然顺着水流缓缓漂流,直到漂出了苗文的手掌。
最先看到全貌的苗文面上一惊,喜道:“我明白了,这便是你说的“束水冲沙”,原来如此!”
沈令月离得近,她起身跑到沈立筠身旁,奇道:“难怪你的法子叫“束水冲沙”,原来竟是想利用水流来推动泥沙,此法,绝非人力可及。”
眼见着苗文与沈令月将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赵匡胤想看,却又顾及身份,不肯凑过去看,只得在堂上干瞪眼。
犹豫片刻后,强烈地好奇心还是驱动他紧忙起身,大步走到沈立筠身边,急急说道:“快!再给我演示一遍,你是如何做的?”
沈立筠将茶叶重新放到苗文用手掌模拟的河道中,用茶壶缓缓往下倒茶。
赵匡胤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法可谓神来之笔。河道变窄,水势便会更加湍急,用水势来冲刷河底的泥沙,好,好,好!”
赵匡胤开怀大笑,重重拍着沈立筠的肩膀说道:“此子有趣,此子有趣啊!”
沈立筠被赵匡胤一掌拍得差点站不稳。
娘的,这圣上近臣怎么跟个武夫似的,难道这时期宋朝的官员还练武?
没想到这一低头,竟被赵匡胤腰间一柄硬邦邦的东西磕到了脑袋。
沈立筠吃痛,一把捂住脑袋,下意识地朝赵匡胤腰间瞥了一眼。
这一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一柄温润而散发着光泽的玉斧挂在赵匡胤的腰上,被沈立筠这一撞,不停在赵匡胤的腰间连连摆动。
“玉……玉斧?”
沈立筠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北宋初年,赵大和赵二两兄弟简直是两个极端。
如果用现代的话说,赵大长于带兵打仗,而赵二呢,则在毒药领域多有涉猎,而且实验效果非常好。
与义薄云天,仁爱护侄的赵光义不同,赵匡胤喜欢随身携带一柄玉斧,时常在手中摩挲把玩。
三旬上下,面方大耳,喜欢随身带着一柄玉斧。没错了,眼前之人,正是当今官家——赵匡胤。
沈令月一看沈立筠捂着脑袋,小脸吓得一白,连忙抱住沈立筠的头,急声道:“立筠,你怎么了?可是被伤到了?”
她俯身下去,迎面看见的,却是沈立筠扑棱扑棱的大眼睛。
二人对视片刻,沈令月娇俏的脸蛋瞬间染上两团红晕,她起身轻拍沈立筠的后背,嗔道:“你……你就会作怪!”
此话一出,沈令月却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扭捏着双手。
苗文蹲在地上,呆呆看着沈令月,随后轻轻摇头苦笑。
沈立筠却是没有注意到沈令月的变化,他缓缓起身,看着有些错愕地赵匡胤。
如果他真是赵匡胤,那我们救下的那个孩子岂不是当今的公主?
可是,赵匡胤为什么会来应天府?
赵匡胤在沈立筠面前摆摆手,说道:“立筠,立筠?发生了何事?”
沈立筠连忙反应了过来,拱手苦笑道:“无事,大人的力气真可谓如泰山压顶,实在让草民喘不过气啊。”
“你这小子……”赵匡胤大笑。
“话还没说完呢,快继续说来,所谓“束水冲沙”之策,依你之见,该如何实施?”
沈立筠眼下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赵匡胤,便也不再准备藏私,直言道:“在黄河下游加固原有堤坝,同时加修用以泄洪的防洪坝,以免洪水冲毁下游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