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筠冷笑道:“草民有冤在身,为何不能敲?”
赵先礼往周围左看右看,低声喝道:“先随本官进堂!”
说罢,他一甩袖袍,瞪了一眼衙役,大步走入府衙。
沈立筠看向周松,低声道:“周大哥,咱们先进府衙,看看到底是因为何事。”
周松却是战战兢兢,胆怯地望着府衙,一脸为难的样子。
沈令月安慰道:“周大哥,别怕,咱们为诉冤而来,有凭有据,按大宋律法,他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先救出你的儿子和儿媳要紧。”
听到沈令月提到儿子和儿媳,周松颤颤巍巍地身子这才缓和了些,重重一叹气,应道:“中!”
说罢,他鼓起勇气朝府衙走去,只是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敬畏之色。
沈令月扯了扯沈立筠的袖子,嗔道:“你啊,仗着自己是沈家人的身份,无法无天惯了,自然是无所畏惧。周大哥与你的身份天差地别,你让周大哥如何能像你一般坦然?”
沈立筠一听,这才知道刚刚是自己唐突了。
自古百姓间,便有“打死不告状,冤死不告官”的说法。
周松一介佃户出身,历来便是被地主欺,被胥吏欺,被官员欺,遇到战乱,还要被兵欺的对象,天生对官员便有一种畏惧感。
就算当地上官愿意接见你,在审理案件前,鉴于你是非正常程序告的官,总有一项规矩是先给你点教训。
随随便便几十个板子下去,是生是死要么由上官定夺,要么纯看天意,反正你囫囵着进了衙门,定然是不可能让你完完整整出来的。
打个半死,再定个“刁民”的名号,丢出衙门拉倒,还能让你真告了这个状?
俗话说得好,“灭门知府,破家县令”,无钱有理不行,给顿板子丢出去拉倒,有钱有理才是真的有冤,这时候才能问案子走程序。
历朝历代,这么多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摆在前面,让百姓只敢忍气吞声,遇官员如避猛虎,只祈祷着官员别找自己麻烦,今年的赋税别为难自己,喊喊以和为贵,这事儿便过去了。
沈立筠看向沈令月,叹气道:“姐姐心细如发,论知人而言,我不如你啊!”
“所以啊,你要跟姐姐学的,还多着呢!”沈令月轻笑道。
……
赵先礼着一身常服,端坐在府衙大堂之上,沉声道:“今日本是休沐之日,本官未着官服,便一切从简吧,说说,你们何来冤屈?”
周松惶恐地看了沈立筠一眼,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胆怯地开口道:“小人拜见知府老爷,小人的儿子和儿媳自从前日来过府衙后,就一直没回家,所以……所以……”
“所以你怀疑,是本官扣下了他们?”赵先礼冷哼道。
“不……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刚才的衙役老爷说他们因为冲撞了知府大人,被抓进了大牢,小人想……小人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哼!”,赵先礼一拍堂案,喝道:“误会?本官好心放他们进来诉讼案情,他们却敢咆哮公堂,你说,这是不是冲撞了本官?本官抓他们应不应该?”
“不应该……不不,应该应该,求大人饶了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儿子吧,求大人可怜可怜我们老周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啊!”周松又惧又怕,声泪俱下道。
赵先礼起身冷冷说道:“时候到了,自会放他们回去,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眼看着赵先礼便要走,沈立筠大喊道:“大人且慢!”
“怎么?沈家小子,你想怎样?”赵先礼面露不悦道。
沈立筠拱手道:“百姓于堂下鸣冤,是为自己孩子丢失一案,难免情绪激动了些,自古法外不外乎人情,大人岂可只因百姓的情绪激动了些,便不管此案,反而要治百姓一个咆哮公堂之罪?这于我大宋国法来说,怕是不妥吧?”
赵先礼怒了,指着沈立筠喝道:“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这个官儿是你来当还是我当?黄口小儿,也敢在此胡言?看在你助过我的份儿上,我便饶了你这一次,再敢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也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
“衙门外的鼓,是草民所擂,大人还未问过草民的冤情便草草下堂,如此办案,不知堂后的那位大人物该如何看?”沈立筠意有所指道。
赵先礼脸色一变,“沓沓”几步跨到沈立筠面前,低声道:“你叫沈立筠是吧?区区小儿,别以为你是沈家的人,就可以来威胁本官!我告诉你,就算是你家老爷子来了,也照样不敢这么做!”
“大人此话不妥,太公是太公,草民是草民,草民再过两年便及弱冠,再怎么说,也不能称作小儿吧?哦,对了,昨日那位大人物为草民取字“玄竹”,想来在那位大人物眼中,草民也不算孩子了。”沈立筠人畜无害地笑道。
“什么?”,赵先礼一惊,失声道:“你说……你说那位给你赐……取了字?”
赵先礼的第一反应是沈立筠在虚张声势,取表字岂是随便一人便可取?一般是由自己,或是由长辈来取。
让圣上取字?
赵先礼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听过圣上给谁取过字,更何况是个区区小民!
但看沈立筠有恃无恐的样子,再结合昨日沈立筠救下了永庆公主,或许,圣上高兴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做。
赵先礼不敢赌。
一时间,他的脸色由阴晴不定,顿时变为了晴空高照。
“原来如此,玄竹啊,本官与你太公乃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呵呵,托个大,喊你一声贤侄不为过吧?”
沈立筠笑道:“当然,小侄不过是晚辈,大人愿意认小侄,自然是小侄之幸。”
二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赵先礼才开口道:“那位大人看来很器重贤侄啊,不知,他还跟贤侄说了什么?”
沈立筠想了想,说道:“他让我转告大人,日后再有泄露他身份的事儿发生,他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