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生活在和谐年代的现代人,沈立筠还是第一次见到受刑的伤口。
沈立筠轻叹一声,都说大宋风气开放,宋朝皇帝仁厚,但宋朝却是历史上一个酷刑发展的高峰期。
北宋名臣文彦博曾对宋神宗直言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与百姓共治天下。”
也许在士大夫眼中,朝廷确实是宅心仁厚,但对百姓而言,动辄便是“大辟”之刑,就是掉脑袋。
而自汉文帝时期曾经废除的肉刑,也在宋朝又重新流行起来。
腰斩,断手足,凌迟,甚至是殷商时候的酷刑——“醢刑”与“镬刑”,在消失了上千年后,竟也在宋朝再次出现!
究其根本,还是在于朝廷对士大夫太过于优待,允许他们可以动用私刑。
大宋的律法远远谈不上完善,仅仅是对官员完善罢了,对于老百姓而言,拿什么跟官员谈尊严?
而素来以严刑峻法著称的大明,在这方面做得却是要比大宋强上不少。
起码官员或者其家人打伤打死老百姓,按法律程序来说,是需要被定罪的。
由于妇人已经死去多时,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并且发白外翻,看起来甚是骇人。
苗文思忖道:“奇怪,我细细查了一遍,她身上确实只有用刑之伤,但除了两肩的钉伤以外,都只不过是皮外伤,远远达不到致死的程度。”
“难道是用毒?”沈令月斟酌道。
“应该不会。”苗文用手翻开妇人的眼皮,再掐着妇人的嘴巴,摇头道:“不管是砒霜之毒,还是牵机,乌头,马钱子之毒,毒发之时,五脏肺腑犹如火烧,上吐下泻,剧痛难忍,中毒者多半会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而死。”
苗文指着妇人的脸,沉声道:“你看她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哪里有什么痛苦之色?痛苦而死的人,就算是死后有人为她整理遗容,也绝不会如她这般,面带安详,倒真像是寿终正寝的老人一般。”
“我说苗兄啊。”沈立筠蹲下身子,看着苗文笑道:“你怎么会对这些东西如此了解?莫不是走江湖的时候还兼职做杀手?”
苗文懒得搭理沈立筠,没好气道:“是!我若是杀手,第一个就先杀了你,再把你这讨人厌的舌头割下来!”
看着这位杏眼桃腮瓜子脸,樱桃唇,小翘鼻的卡哇伊美少女说出如此暴力的话,沈立筠也只好哀叹一声:
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沈立筠见苗文不想搭理自己,视线转移到了妇人身上。
苗文说得没错,这妇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伤皆不致死,顶多敷几天外伤药,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那么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呢?
沈立筠将妇人身上的破布一点点拉开,刚刚拉到胸口处,手腕被沈令月一把抓住,只听她喝道:“不许往下拉!”
“为什么?”
“你身为男子,岂可随意看女人的身体?就算是她已经身死,也不可!”沈令月不客气地说道。
沈立筠一听便有些无语,辩解道:“我的好姐姐,咱这是在查案,要是顾及这儿,顾及那儿的,这案子还查不查了?案子查不了,如何找孩子?”
“这就没有女子了吗?”,沈令月挺起胸脯,哼道:“你便连姐姐都信不过?她身下我都查过了,皆是用刑所致,再无一处其他外伤。”
“我……”
沈立筠刚想辩解,眼神掠过妇人红润的嘴唇。
突然,沈立筠一愣,连忙凑到妇人的脸旁边,死死盯着她的嘴唇。
沈令月与苗文见沈立筠突有异动,忙凑了过来,齐声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沈立筠没有应声,只是凝视着妇人的嘴唇。
一般来说,死者的嘴唇通常没什么血色,少部分中毒或是生重病而死的人,嘴唇是黑色或是紫色,而这个妇人,嘴唇的颜色竟然是奇异的樱桃红!
“刚才你们两个来时,这妇人的嘴唇便是这个颜色吗?”
苗文一愣,点头道:“没错,我初见时还心生奇怪,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立筠一把握住妇人的手,将她的手指拿到眼前,只见那妇人的手指头,甲床的颜色同样也是樱桃红。
蓦地,沈立筠立马起身,冲到屋外,对等候在屋外的王茂喊道:“快,带我去看看,你们将妇人关押之处在哪?”
王茂微微一愣,习惯性的想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连知府大人都对他如此看重,自己何必多这个事?
他赶忙带着沈立筠三人去到了关押妇人的地方。
沈立筠定睛一瞧。
乖乖,这哪里叫什么牢房,明明就是一座土屋。
沈立筠一把推开屋门,一股呛鼻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冲得沈立筠止不住地咳嗽。
阳光直直打在屋门口,屋内震荡出来的气体与光束形成了一道道“丁达尔效应”。
王茂端着一盏油灯凑上前,笑道:“沈公子,里边儿黑着呢,平常我们都是点着灯的。”
沈立筠一瞧,果然,里面黑漆漆一片,看样子,这屋内连扇窗户也不曾有。
这哪叫屋子?
这他娘的叫盒子!
沈立筠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从王茂手中接过油灯,忍着屋内刺鼻难闻的气味缓缓走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沈立筠这才看清了屋内的一切。
这里边儿很小,很简陋,简简单单只有一摊破茅草,茅草上扔着两团铁索,铁索上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沈立筠左看右看,突然,他的眸中一闪。
他直直朝一处墙角走去,一脚踢出一个大铁盆,盆中散落出黑乎乎一堆烧尽的木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想到了!”
沈立筠喃喃着。
苗文掐着鼻子,闷声道:“你想到什么了?”
沈立筠一把抓起地上的铁盆:“出去说!”
“当啷”一声,铁盆被沈立筠一把扔到地上。
王茂不解道:“沈公子,你这是?”
沈立筠冷冷看着王茂,沉声道:“我问你,这铁盆是做什么用的?又是谁拿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