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地摇摇头:“既然如此,还是交给官府的人稳妥。”
刘管事十分配合地冷哼一声道:“看来只有夔州狱中的那十二道刑罚才能叫你们开得了口。来人,送官!”
那两个小儿原是街头的乞儿,糊里糊涂被人诓骗了来做戏讹人,只知道事成有烧鸡烧鹅吃,那承想事不成还要被关入大牢,满口嚷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当街嚎啕大哭起来。
那唤做桂娘的妇人听人说但凡入了那夔州狱中都要被人在面颊上烙一个大大的囚字。
干他们这一行的,甭管清倌儿,红倌儿,说到底还不是出卖色相,做的是皮肉生意,脸毁了便没了活路了,头一个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说,我什么都说,是长丰堂的少东家指使的。他说……他说邹家现在只剩下几个妇孺,要我们几个在邹家门前大闹一场,最好……最好闹得邹家家宅不宁,回头自有他们兜着。”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
“这长丰堂从前便和济世堂不对付,难怪会落井下石。”
“他们长丰堂竟趁着邹家没了顶梁柱,欺负几个妇孺,真不是个东西!”
“嗨,还有卖假药的事儿大家伙都忘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人人打抱不平,个个义愤填膺,很快便将矛头从济世堂转到了长丰堂上头。
刘管事这头乐见其成,才刚喘上一口气,又听底下有人问道:“可……邹大夫治死了人,还得人家一尸两命,这总归不会错吧?要不官府怎么到现在还没放人?”
刘管事张了张嘴刚想辩驳,一开口心里却先没了底儿。
“我家老爷的案子不是还在查吗?兴许过几日就……就放人。”
话音刚落,便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青面短须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快步上前,先是朝着刘管事拱了拱手,随即拧着眉问道:“非是我们落井下石,只是想问一句,我们周家生药铺年前同济世堂签的契书还作数吗?”
接着又有人问道:“是啊,去岁邹老爷同我们订的几百斤药材,到底要是不要?”
“还有济世堂前几个季度的欠款,打算什么时候结呀?”
……
饶是刘管事跟随邹文廷多年,办事老道,也不免被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脚底发虚,满头大汗。
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自家姑娘率先开口道:“诸位叔伯容禀。”
众人的视线继而齐齐落到了那面容沉静的小女子身上。
“家父尚在狱中,结果尚不分明。各位叔伯手底下都管着好几十号人,诸位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家父常言人无信不立,济世堂同各位签订的契书依旧作数,欠各位的货款我们也会尽快结清。只是……”
“实不相瞒,济世堂所欠数目庞大,我家暂时也拿不出这样多的现银。诸位叔伯若是信得过,稍稍等上几日,待我家中事了,定全数奉还。若是着急,我们邹家就算卖宅子卖铺子也要还。”
此言一出,那几家前来讨说法的掌柜纷纷面露羞惭,哪里还有人厚着脸皮跳出来催货银,只讪讪道不着急。
邹家出事前,是他们争着抢着恨不得挤破头将手里的药材卖给济世堂,哪怕赊再多的账也心甘情愿。
只因邹文廷做人厚道,给出的价格向来公道。
况且按照惯例,货银是年底才结。
这事儿到底是他们不厚道。
随着闹事的人和前来催账的人都纷纷离场,耗了大半夜的一场乱局终于得以平息。
玉婵听着巷口传出的鸡鸣声,回头见刘管事正带着几个小厮擦洗着邹家门前方才不知被谁扔的烂菜叶子、臭鸡蛋。
“刘伯,闹了这一宿,您先带大家伙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明儿再做不迟。”
刘全手里正拿着一只鸡毛掸子,踮着脚清理檐下新长出来的蛛丝,回头朝玉婵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笑脸。
“姑娘先去歇着吧,我上了年纪瞌睡少,不要紧。老爷他素爱整洁,不收拾干净,要是回来瞧见咱们家门口成了这样,又该……又该心里不好受了。”
说完背过身去悄悄揩了揩眼角,继续仰脖去勾头顶上那蜘蛛网。
玉婵微微仰头,极力将眼底的泪逼回眼眶里,绷了一夜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来,盯着蛛网里那被风吹得飘来荡去的小虫,轻声道:“是呀,家里成了这样子,爹爹回来瞧见了该不高兴了,我帮您。”
三日后,邹家的这桩人命官司有了判决。
饶是邹家花重金请了夔州最有名的讼师出面,奈何人证物证俱在。
邹文廷本人对自己用药不慎,导致一尸两命的事实供认不讳。
铁板钉钉的事实,再好的讼师也无济于事。
杀人偿命,碍于他是无心之失,改判了两年的拘役。
期间玉婵和刘管事多番前去探看,却连她爹的面儿都不曾见着。
邹文廷多年以来经营着济世堂,可谓是呕心沥血,身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