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迢迢从京城赶回夔州,首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争夺《金药典》。
常言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
可在邹文炎眼里,唯有读书取仕才是最高明的一条出路,行医,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一条勉强可取的退路。
他的儿子邹玉轩自然也是这个想法,所以这次父子两个从京城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琼林书院拜访山长,当然拜访的目的是要让山长看看邹玉轩写的诗文能不能达到琼林书院收学生的标准。
为了这次的拜访,邹文炎更是提前半年花重金请了京中名师给儿子讲学,连他准备递进去的诗文也是经过名师大儒三删十改才得来的成果。
去琼林书院之前父子两个更是特意摸清楚了山长的喜好,带了提前托人从岭南快马加鞭运回来的荔枝,只为给他老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当日他们到了琼林书院,恭恭敬敬献上厚礼。
看门的老翁见他们十分诚心,倒也并未为难,径直将父子两个的厚礼和带过来的文章都递了进去。
父子两个见山长收了礼心里还很是欢喜,正等着面见山长,再当面呈上文章受他老人家亲自点拨。
谁知一刻钟不到便有弟子将邹玉轩递进去的文章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那弟子当时的原话是:“二位请回吧,老师说令郎的文章华而不实,观点杂糅而不鲜明,但……荔枝味道不错。”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砰”地将他二人关在了门外。
父子两个永远也忘不了,那弟子转身时悬在他腰间的那枚玉牌是多么的晃眼。
邹玉轩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魏襄手里的那枚玉牌上,这枚玉牌质地莹润,一看用的材料便是上等的好玉,再加上玉牌上用小篆刻出的“治学以诚”四个小字是多么的精美,多么的刻骨铭心。
邹玉轩伸手碰到玉牌的那一刻,几乎是立刻便可以肯定这枚玉牌是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纵然眼前这小子再怎么油嘴滑舌,他连个童生都没能考取,学问一定不怎么样。
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得到这枚玉牌的那也是个问题,谁知道是不是他偷的,抢的,抑或是捡来的都未可知。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最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可他们不说,自有人替他们张嘴。
邹文敬看了眼玉牌轻嗤一声道:“谁知道你这块玉牌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你又怎么证明这是郭山长亲自颁发给你的,而不是你从什么旁的路子得来的?”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有人禀报道:“二……二叔公,琼林书院的郭山长过来了。人……人都到村口了!”
郭山长!在场的所有人一听到这三个字都腾地站了起来。
堂堂琼林书院的山长怎么会到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杏花村来?
就连一直平心静气作壁上观的邹茂业也有些坐不住了,撑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起身,朝立在两侧的儿子道:“快,快扶我出去瞧瞧。”
邹文敬上前一把搀住老爷子的一条胳膊。
“爹,您先别急!儿子听人说郭山长他老人家今年没有八十至少也有七十六七了。耄耋之年的老人哪儿有这么容易说出山就出山的。您先在此候着,由儿子代你先去会会他是真是假。”
邹文炎扶着老爷子的另外一条胳膊,极为难得地附和道:“大哥说得对,爹您先坐着,我和大哥一道前去看看。”
兄弟两个争先恐后地出去了,堂内登时陷入了闹哄哄的一片。
玉婵微微侧头看向魏襄,见他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避开众人的目光悄声道:“你从哪里雇来的这个‘郭山长’?不会一下子被他们拆穿了吧?”
毕竟在这十里八乡找一对儿目不识丁的渔民夫妇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一位学富五车的山长却没那么简单啊。
魏襄双手环胸,黑亮的凤眸里噙满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被她那副“做贼心虚”的小模样给逗笑,用口型对她缓缓吐出四个字:“别怕!有我。”
片刻后,果然不出所料,邹文敬、邹文炎两兄弟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嘴里大喊着:“爹,真是……真是琼林书院的郭山长过来了,曹里正也来了!”
邹茂业一听,再次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快,快叫上华哥儿、轩哥儿,所有人都去村口接人。万不可在山长和里正面前失了礼数。”
言罢也不要人扶了,自己个儿拄着拐棍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一屋子的邹家子弟倾巢出动,才刚走到大门口便见曹里正手里挑着只灯笼,引着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过来了。
只见那老者一身石青色绣松鹤云纹的绸衣,头束网巾,髻插一枚琥珀鎏金的如意簪,手持一柄鹅毛扇,虽是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却生得松形鹤骨,气宇轩昂。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好似见到了仙人一般,踌躇着不敢上前。
邹茂业环视左右,整了整衣冠,提着一口气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