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耳畔传来笃笃的梆子声。
两位嬷嬷看了看时辰,带着众人先回了梨香院安歇,待翌日一早再去拜会别的妃嫔。
夜里玉婵躺在榻上,身体虽已倦极,脑子却极为清醒,一合上眼便想到今日称病避而不见王太后,也想起威严十足的高贵妃,最后想到那个因为失手跌了灯挨了鞭笞的小太监,不由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郑月舒照旧卧在她和江采萍中间,感觉到她那头的动静便低声问:“怎么了?有心事吗?”
玉婵索性手肘撑着床榻一骨碌爬起来,月色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她。
“你说今日挨打的那个小太监他现在怎么样了?”
郑月舒微微有些诧异,轻叹一声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还能怎么样?定是被丢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抹着泪,忍着痛,就看他自己命硬不硬,能不能熬得过了。”
玉婵闻言忍不住轻轻蹙眉,也对,他犯了错,尽管是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受了罚,也没人敢冒着忤逆贵妃娘娘的风险对他施以援手,回头就算是死了,那位尊贵的贵妃娘娘恐怕连有这号人都不知晓,不由得再次感叹深宫内院命如草芥。
她沉默半晌,忽然抓着郑月舒的胳膊,双目炯炯地望向她道:“你一定有法子打听到他的住处对不对?”
郑月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忽然拍着她的手背感慨道:“瞧不出来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很大呀。不过我倒是着实佩服你的勇气,不像苏映柳那个草包,色厉内荏,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郑月舒所料不错,那小太监挨了打被人抬回了住处后,便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恰逢跟他住一个屋的老太监当差去了,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地冒出来,将他身下的褥子染红,不过起初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渐渐已经麻木了,入夜后他整个人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瞧见自己发大水那年走失的爹娘,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人正恍惚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将一粒什么药丸送到了他的嘴边,掐着他下巴喂他服下,又给他喝了大半碗水,将他翻了个面儿给他伤口上仔仔细细上了药,换了干净衣裳。
他想定是自己烧糊涂了,梦里遇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看观音菩萨到底长啥样,眼前却好似被一团白雾糊住了,什么也看不清,只鼻尖嗅到那菩萨身上淡淡药香,很是好闻。
这还是郑月舒头回亲眼看见玉婵给人治伤,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越发地打心底里佩服。
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细皮嫩肉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一个靠走后门进女医署又混进宫的人,压根不会治什么病救什么人,也从不知这事儿做起来这么不易。
不说旁的,就说给病人清理伤口一样就叫她受不了,那血污叫她看得腹内一阵抽搐,险些把晚膳都吐出来了。
再看人家那有条不紊的小模样,就愈发觉得自愧弗如,人家年纪跟她差不多呢吧,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郑月舒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听见玉婵扭头看向她:“灯,再拿过来一些。”
小太监身上的鞭伤得到及时的救治,白白捡回一条小命,自此每日不落地观音菩萨面前三炷香,不为他自己,为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恩人,请求菩萨保佑她长命百岁、逢凶化吉。
翌日一早,两位嬷嬷又带着她们去了咸福宫拜见王贤妃。
王贤妃乃是王太后的内侄女,出身赫赫有名的太原王氏,乃是前首辅王达之女,现任次辅王典之妹,时常同高贵妃一道协理后宫。
王贤妃气质高雅,她的居所不像是妃嫔的宫殿,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书斋,满墙的书架整整齐齐,各类书籍分门别类,不愧是出身书香名门之女。
王贤妃既没有像高贵妃那样先晾着她们,也没有过分热络,只免了众人的礼,赏了她们一筐南省进贡的蜜橘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照例,她们本还应去春熙殿拜见袁丽妃。
袁丽妃父亲也不过是一个连内阁都没资格入的礼部尚书,位分出身都不及前两位高,却是名副其实圣眷正浓的宠妃。
眼下她人正跟着陛下去了避暑山庄,其受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玉婵一行人在梨香园住了七八日,并没有如最初设想的那般受到重用。
除了姚扶风一日不落地被请去翊坤宫给高贵妃伴驾,郑月舒偶尔溜出去也不知去了何处,其余六人几乎是足不出户,日日困在梨香院中,偶有嬷嬷管事找上门问问风寒咳嗽、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