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往事暂且不提,只说陶非跟着韩陈一同打车去警局,路上见韩陈飞快地翻动着手上的资料。搞得两手空空的陶非有些坐立不安。“这个案子很复杂吗?”他忍不住问。
“啊,不是。我在看其他的案子。”他对陶非说着话,却并不抬头。“胡晓缘这个,昨天他们通宵查下来,凶手初步确定就是他丈夫了。昨天夜里审过一次,现在再问怎么都不开口了,问他请不请律师,人家摇头不要。协会就只能指派了,正好轮到我。”
“您自己开公司还得接受指派吗?”陶非知道,这种指派往往是官方的律师,只有基本工资没有委托金。
“占一个官方的名额嘛,和他们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手里的文件刚好翻到最后一页,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他有些不耐烦地合上,揉了揉眼睛,“唉,昨天晚上喝多了,真是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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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亡(二)
陶非第一次见到这位嫌疑人,是在刑警办公室的电脑里。感谢科技的进步,昨晚审讯的监控录像带十分清晰。当季北同的脸放大占据整张屏幕的时候,着实让人惊艳了一下。陶非并不关注娱乐圈或者时尚新闻,虽然大概知道这位嫌疑人的身份,但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是一张出现在大众媒体上也能立即引人关注的脸。陶非不会什么天花乱坠的形容,只觉得很美,有一种难以分辨性别的、中性的美。
他能之所以够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也许是因为边子兰的缘故——从前高中的时候,那些男生常常嘲笑边子兰“很娘”,因为他的名字,以及贫血造成的过于白净的肤色。说实话,可能是受了他们的影响,陶非一开始也对边子兰有这样的看法。但后来接触下来,只觉得他脾气不错,虽然身体并不那么健壮,但和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发现自己的思绪偏离了正轨,陶非连忙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屏幕上。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他让陶非走了神,但再仔细瞧,两个人的气质还是有很大差别。季北同五官中最突出的是鼻梁,特别高挺,所以他看上去更加冷峻,有雕塑的质感。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让陶非想到边子兰的原因,大概是眼睛,两个人的眼睛很像,笑得时候眯起来,会让整个人变得温柔。
不过显然,这是陶非基于日常经验的想象,因为在整个视频里,季北同没有露出过笑容,而且由于熬夜的疲劳和精神上的创伤,他下眼眶浮起一圈青色,使整个人显得愈发忧郁。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有些慢,但是吐字清晰,这种说话的方式让陶非想起高中时的语文老师,一个很有教养的中年人。他对审讯员的每个问题,都很认真地思考之后做出回答,这种谨慎确实像一个正在编造谎言的凶手。在这段视频中,他始终垂着头,没有看任何人,眨眼的频率都很低,目光长久地落在一个点,这个样子让人能够轻易感觉到,他的的确确没有在看任何东西,而是沉浸在某一个压抑而绝望的回忆情景里。
谈及妻子死亡的场面以及两人的夫妻关系,他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得可怕,虽然在承认自己高攀胡家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但也仅仅是牵动皮肉,猜不出他心里对究竟是什么想法。
接近两个小时的审讯中,季北同有大约四五次抬起眼睛,望向桌上盛着水的纸杯,但短暂的注视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从他喉结几次滚动和之后几个沙哑的吐字,能够察觉到他是口渴的,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伸手拿起那杯水。不过这大概是整个过程中,唯一让人感觉他还活着的动作。
为什么锁定他就是凶手呢?反复看过三遍录像之后,韩陈问道。面对大名鼎鼎的韩律师,警员不敢怠慢,将查到的结果一一告知。
这种高级别墅区门禁很严,我们查了大门的出入登记表还有四座门口的监控,他们那个平层都是独栋的,只能从唯一的门口进来。前来拜访的人和他交代得都一致,保姆和花店的快递员,没有其他人来过,时间也能够对应得上,保姆13:52到达,16:15离开,快递员在17:08到达,18:39离开,胡晓缘回家的时间是18:23,然后季北同在19:13出门,20:33回到家中,发现尸体并报警,我们在20:56赶到现场,死者推测也是在18:30到20:30这个时段之间遇害的,季北同出门前和回到家后,都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不过根据尸体状态的呈现,我们更倾向于是前者。
送花的快递员在家里停留将近一个半小时?韩陈提出自己的疑问。
季北同每个月都会订很多花,这是他们家阳台和花园的照片,因为订的比较多,所以花店的人都会帮忙搬运摆放,有时候需要两三个小时,今天还算比较早离开的。
但这样花店快递员在时间上有嫌疑?陶非刚刚一直很认真地记录着时间,听到这儿,忍不住发问。
结果韩陈和警员都看着他笑了,小陶你不能只看时间啊,要结合证词来看,季北同七点出门之前一直在房间里,快递员这一个半小时是和他在一起的,如果快递员和案件有关,那他应该会提出来的,但现在证词里完全没说到这个。韩陈一边给陶非解释,一边对警员说,新来的实习生,老何推荐过来的,以后多多照顾着点。
这位警员和韩陈貌似比较熟悉,听见这话,将陶非仔细打量一番,原来是何教授的学生,那一定很厉害,跟着韩律师好好学两年,以后一定有出息。只一句话,把三个人全夸赞了一番,说话的技巧性令人不得不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