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坐定后,石玉给阮阮端上茶点来,她在下首听母亲与李夫人说了片刻的话,才明白过来,李夫人此来是为替人做媒的。
对方是徽州卫家的二公子。
那卫家在徽州亦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家二公子去年未及弱冠之龄便已中了解元,今春就要再参加会试,前途不可限量。卫夫人同我在闺中便相识,此回托我前来,心意自当诚挚,我登门一趟,便是想听听妹妹你的意思。”
阮家两个女儿,二小姐方才八岁,自然不到议亲的年纪。
李夫人冲阮夫人说着话,言语间便朝阮阮看了看。
一场议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阮阮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听了个来龙去脉,心中无波无澜。
她的卖身契还在霍修哪儿呢,怎么嫁人?
那厢话到临了,李夫人又同阮夫人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屋里没了外人,阮夫人才问阮阮:方才你也都听见了,那卫二公子倒是与你有些缘分,这亲事你怎么想的?”
阮阮抬起脸,仍是一团孩子气,母亲,我不想嫁人,就想再多陪您和爹爹几年。”
阮乐天听着从甜酥茶碗中抬起头,奶声劝她,阿姐别说这些使性子的话,先生昨日教诗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今年将满十六,也该是君子求娶你的时候了。”
阮阮朝她觑一眼,教她安静吃东西别说话。
阮夫人瞧着拧了拧眉,听听,你妹妹都懂的道理,偏你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阮阮微微低下头,手指踌躇绞在手帕上,声音嗡嗡地,母亲,我若是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便不会求爹爹退了与程家的婚事了……”
这话说出来便正是戳到了阮夫人的心软之处,她听来只觉阮阮是还放不下那怯懦的程明棠吧!
也是,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情意非同一般,要想忘却谈何容易啊。
你也不必现在就着急下结论,过些时候城中有百花盛会,届时教李夫人邀那卫夫人前来赏玩,卫二公子有心的话自然会到,你便隔着帘幕先瞧瞧他的样貌谈吐,其他的都可容后再议,嗯?”
如此已经是极好的法子了,阮阮不想教母亲起疑担心,遂颔首点了头。
从落庭芳出来,微风拂面而过,阮阮走在回廊上,轻纱的裙角在风中悠然自舞,直到行得渐远了才低声问画春:早上派去小花园找簪子的还没有音讯吗?”
画春想起来也有些颓然,枯着脸冲她摇了摇头。
阮阮这会子心里莫名有些乏累,再找不到簪子糊弄霍修,人一时也变得烦躁了。
午膳吃不下,回头便领着画春撑着把遮阳小伞,装出副闲庭信步的模样来回在那小花园里打转,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却还是无果。
她累得脚疼不想动了,一屁股歪坐在亭子栏杆上,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发怔。
歇气的功夫,画春在一旁以手缓缓给她扇着风,想起方才议亲之事,试探问了句:小姐不肯答应卫家的亲事,是因为霍总督吧?”
阮阮没什么精神,靠在栏杆上懒懒地,却也不曾避讳她,淡淡嗯了声。
画春想了想,踌躇半会儿才问:小姐坚持想当霍夫人,是觉得无路可走只能如此,还是……喜欢上了霍总督?”
女人常常容易对自己第一个男人有些不同的感情。
而且那狗官也当真是有幅好皮囊的,又有权有势,小姑娘喜欢了倒也不足为奇。
但她这一下子倒把阮阮问住了。
亭中半会儿无言,阮阮仰着头徒然看着天上一朵流云从东边儿飘到西边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沉思着,却听见身后有人欢喜唤了一声,回过头去瞧,正是是城中做玉器生意的方家大小姐,方葶蕴。
那姑娘年方十七,比阮阮正好大一岁,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熟悉无比,一路扭着腰到亭子里,冷不丁儿便问了句:你们在找什么呢?”
阮阮秀眉止不住地抽了下,我明明只是在亭中,何时找东西了……”
方葶蕴嘁一声,觑她一眼,进来时下头人说你在这散步,我还不知道你,这大太阳的,你蒙谁呢?”
阮阮瞧着瞒不过,才枯着脸捡话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丢了根簪子。”
嗐,原道是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儿呢!
方葶蕴一听就笑她,伸出葱段儿似得指尖在她额头上一点,一根簪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你情郎送的,珍贵无比,你只管画出来那簪子长何模样,我家工匠保准儿能做出根一模一样的。”
真的?”阮阮眼里顿时亮了,片刻又回过味儿来,娇嗔拍她一下,哪里来的情郎,可不许你乱说话。”
方葶蕴但笑不语。
随阮阮一道回了兰庭院教她画出了图纸,两个姑娘便带着帷帽乘着小轿一道出府,往城南的一家方氏铺子去了。
而当下城东,程明棠也正立在柜台前,小心从怀中掏出块绸缎帕子放在台面上,打开来,正是那根断成两截的玉簪。
掌柜的上前凑近去看了眼,只见那簪子玉质极上乘,却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自行雕刻的,当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玉。
当即心中生念:若是能低价收了玉,再让工匠师傅重新雕刻,一个转手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遂闲话般试问:公子这是准备送人的?”
程明棠不知对方的弯弯绕绕,实话说不是,这是我珍视之人的东西,怪我惹了她不高兴,才不小心将簪子摔断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