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几人为他争辩,三阿哥浑浑噩噩的,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关键厉害,见皇上问他只得鼓起勇气磕磕巴巴说道:
“儿臣当时说,一切依皇阿玛做主。”
皇上朝太后讥嘲一笑,半是解释半是释怀道:“没有半点主见担当,这才是朕罚他原因。”
皇后读懂了他这个表情,急着帮忙分辨:“皇上,三阿哥这是纯孝,学不来那些阳奉阴违嘴脸,才事事听从皇上安排。”
对皇后,皇上就没耐心了,眼一瞪厉色道:
“他要是真听朕的,就不会在地动期间行事如此乖谬。”
皇后被噎得说不上话,皇上面孔换得极快,转脸又朝太后温和说道:
“既然皇额娘为弘时求情,朕也不好过多追究,额娘带弘时回去吧,至于那个宫女,额娘也看着办吧。”
说完不给太后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小夏子:
“让众臣工先准备,朕要问问京城内外到底是什么情况?”
轻飘飘的两句话,如千金巨石一般压在太后心上,皇上这样的态度她太熟悉了,先帝晚年,皇子们争得厉害,人人都想在先帝跟前展示万般本事。
对有能有才之人,先帝多严厉刻薄,办差时半点差错不能出,对不寄予厚望之人,先帝反而比较宽仁随和,往往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只想保儿子们一个平安富贵。
眼下看皇上对弘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太后的心如坠万丈寒冰深渊,若真是这样,她与皇后为三阿哥的多方筹谋岂不是一场空?
安陵容也听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心里不由得一阵无力烦闷,她真的过够了这种以身入棋局,又将她人随意当棋子操控的无常生活。
花影出身包衣,雍正六年,原是内务府给宗室子弟选秀后留在宫中当差的,按照皇上定的新规矩,满二十时就能出宫回家。
这姑娘虽是旗人,但父亲游手好闲,家里过得很是贫困,入宫时她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半点不想让家中再拖累自己,不过入宫后就一直被扔在圆明园当差,终年难见天颜。
今年她的心思被熹贵妃觉察了,就将人悄悄安排在三阿哥身边,原只想着做个暗桩,没曾想被三阿哥哄得牵扯了进来。
明着看不过是一场私情,可暗地里却是帝后双方关于立嗣的争斗。
皇上对三阿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在这件事上受到打击的皇后,定会迁怒花影,她的结局安陵容实在不忍细想。
可安陵容也好不到那去,若不是她跟熹贵妃献言可从三阿哥下手,花影也不会被送到三阿哥身边,后来熹贵妃让吉祥跟她要可致人情动的香料时,她不也乖乖拿出了吗?
包括今日堵门捉人,不也在熹贵妃的算计中吗?这样一来一向还算中立的敬贵妃也因此事完全得罪了太后和皇后,只能被迫向熹贵妃靠拢。
看着郁郁离开的太后及皇后,安陵容只觉寒意顿生。
权势的浸透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熹贵妃现在是有子则刚,可正因为有子,有些事情她就不能再出面,反而是安陵容这样急于报仇之人,就成了最好的刀子。
今日过后,她不单得面对皇后,还得直面太后的怒火。
她被几方裹挟着,完全卷进这滔天巨浪里,不知下一个浪头下会夹杂着怎样的风霜雨雪,或将她吞灭,或将她撕碎。
既然都在漩涡里,那就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好扑一扑有些人的弄权之心。
安陵容现在就等着圣驾回宫,到时掘地三尺她也得将这些年藏在宫中的那些老鼠抖出来,好好给皇后送份礼。
殿中众人依次离开后,趁着众臣子还未进来的空档,皇上将眼神看向了默立在桌案边的甄嬛。
她倒乖觉,适才的殿内掀起的风暴,她是半点不沾身,是藏得深还是真的畏惧了?
皇上不想细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甄嬛此刻心里叫苦不已,方才的言语交锋,其中所涉及的危险,她如何觉察不到?皇后因何用她,她心知肚明,此番皇后遭受挫败,不知又要如何逼迫她?
她现在虽然能随侍在皇上身边,可皇上将她视为端茶研墨的宫女般使唤,丝毫不见半分当年情谊,她想借用皇上之手,查处谋害父亲的真凶及为家人求平安,想是难了?
皇后哪里又步步逼近,看来她得另寻盟友了。
熹贵妃如今在宫中炙手可热,可烧热灶之事,还不足于让对方为自己冒险。
倒是安陵容在自己初回宫时,曾多次暗示,眼下看她跟皇后撕破脸皮的架势,手里定有依仗,说不定她也能从中有所收获,或许可与安陵容合作一二?
众臣工进来后,甄嬛将研好的墨往桌案前轻轻一推,然后无声行礼告退。
此次地震因提前做了预防,京畿附近的百姓并无死亡,但是房屋倒塌及人员受伤情况还是极为严重,皇上连下几道旨意安民赈灾。
受到恩惠的人家无不感恩戴德,更是称赞皇上德行感化天地,才出现了先帝托梦预言吉凶之事,包括之前针对安陵容的攻击,也全都湮灭在一片颂赞声中。
得知民众反应的皇上很是开怀,现在新政运行畅通,朝廷上下一片清朗,民心的肯定在此时对皇上更有利,以后再推行其他国政时,定会比以前更加容易。
开心之余,他想到了安陵容那天异常的话语,心中稍稍存了疑惑,她看到鱼群跳跃,怎么就敢如此肯定天地会生变,还有面对沸天的谣言时,表现也过于从容了,就像未卜先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