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起身,把还剩一大半的意面扔进了垃圾桶。
“就不吃了?”
“太辣了,”虞景擦了擦嘴,又仰头灌了口水,“我肠胃不好,怕胃疼。”
“难怪我说脸色这么差呢,”大叔了然地点点头,“不过嘛,你心情不好?”
虞景愣了一下,也没扭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口气:
“是有点儿。”
“我就说嘛,看起来焉焉儿的,”大叔大概也很无聊,没到饭点,店里就虞景一个客人,“失恋了?”
虞景摇头。
“失业了?”
虞景还是摇头。
他望着窗户外,双眼皮褶皱被压成薄薄一片,雨下得大,除开水雾什么也看不见。
两秒钟后,虞景说:
“可能都有吧。”
大叔没忍住:
“又失恋又失业?”
虞景“昂”了一声。
“难怪不得,”大叔想唠嗑的心思淡了些,安慰道,“年轻人嘛,经历多点儿不是坏事,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从一边的货架上抓了把糖,递给虞景:
“吃点儿甜的。”
虞景盯着那些糖看了会儿,说:
“蓝色的啊?”
镭射包装纸下面露出糖果外皮,很少见的一种蓝,介于晴天和阴天之间,让虞景觉得很熟悉。
“蓝色的好吃,”大叔说。
“我知道,我吃过这个,”虞景朝他很轻地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个小括号,“是薄荷糖。”
大叔也跟着笑了:
“对,薄荷糖,这糖现在其他地方都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吃的?”
“……忘了,”虞景想抑制住脑海里冒出来的那些片段,纷纷杂杂,画面很模糊,色彩却明晰。
他又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
但是五年呢,忘了也正常不是吗?
2.
秦小丽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虞景正在吃饭团,他在两个小时内光速开启了今天的第二餐,体验感比第一餐高出不少。
“回去了?”
“没,”虞景咬了口饭团,撑着头懒洋洋地应了句,“等雨小了再走。”
“小了再走?”那边秦小丽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亮,像脆生生的茼蒿,利落地在虞景耳边炸开,“江城今天的雨要下到半夜吧,你到时候怎么回去?”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天气预报一样,”虞景小声嘀咕了句。
他清了清嗓,低头看饭团的口味,奥尔良烤肉,不错,下次可以再买,一边回秦小丽:
“到时候我打车就行。”
秦小丽还是不太放心:“不然我去接你?刚回来,人生地不熟的,江城变化也挺大,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丽姐,”虞景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儿,不记得路还不会用导航吗?”
“你以前不就不会用,迷路了还得叫你哥……”
秦小丽止了话头,大概意识到提起那个称呼不太合适,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面试怎么样?”
“不太好,”虞景老实回答她,“面的时候他刚好也在。”
他们都没有提“他”是谁,但又都心知肚明。
秦小丽语速急促了些:
“他为难你了?”
“不算为难,”店里的暖气开得大了,虞景有些困顿地闭上眼,靠着椅背,耳边一半是电流声,一半是雨声。
他顿了两秒,接着道:
“就问了我几个问题。”
无非是几个常规的问题,的确不算为难,陈岁聿甚至都没有生气或者愤怒的表现,但还是让虞景难堪。
他当时坐在房间中央,觉得自己所有表现出来的故作镇定都是一层脆弱的伪装,很容易叫人一眼看破,狼狈无处遁形。
一次令人极其沮丧、没有期望的重逢。
“问题?”秦小丽直觉不对,“什么问题?”
虞景还是闭着眼,从兜里掏出一粒薄荷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慢慢嚼着,清爽的薄荷和初冬并不契合,但虞景觉得还好。
他含糊不清地敷衍道:
“就是随便问的。”
一副藏着掖着,不愿意明说的模样。
秦小丽沉默了会儿,才叹出一口气,声音和缓下来,叫他的名字:
“小景。”
虞景“嗯”了一声。
“要不还是算了吧。”
虞景一顿,在口腔里滚动的糖果莽撞地撞在牙龈上,过度的甜分让他牙根一酸,仿佛是牙痛再次发作。
很疼,一下一下的,像有虫子在里面打转。
“别吧,”虞景睁开眼笑笑,“我还没试呢就让我放弃,有你这样劝人的吗。”
“不然呢?等你撞了南墙,搞得两败俱伤,我再说叫你放弃,那也来不及了,”秦小丽少有地苦口婆心劝导他,“更何况陈岁聿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觉得他像是会回头的人吗?他当时和你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
“记得,”虞景还是淡淡地,看起来没多少难过的样子,只是唇色很白,缺乏人气儿。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糖,用牙尖把它碾碎,平静开口,“他说我要是走了,从此以后他和我再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走了吗?”
“走了。”
秦小丽又叹了口气:
“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谁不知道陈岁聿的心是用石头做的,你真的是,何必呢?”
“我知道,”虞景好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只是模样很乖巧地应付秦小丽,叫她“丽姐”,“我只是想试一下。”
那边很久没再说话。
然后他听见秦小丽干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