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室,老班靠在办公桌上,伸手去摸保温杯:
“家里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陈岁聿神色平静“嗯”了一声,回答道。
老班拍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事儿都跟老师说,不要有负担。”
陈岁聿脸色还是淡淡的,说“好的老师。”
老班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话音一转:
“还有不到两百天就高考了,怎么,有目标了吗?”
没等陈岁聿回答,老班就继续说:
“我看邹名俊他们啊,都想留在江城,江城再好也赶不上北市啊,要我说啊,你们年轻人还是得多出去看看,你说是吧?”
陈岁聿和老班面对面站着,整个人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听老班说完,陈岁聿点头:
“我知道。”
他开口的语气也很稀疏平常:
“我准备去W大。”
“可以可以,”最好的苗子保了一个W 大的名额,老班满意了。
他想到去年陈岁聿填志愿的事,心觉可惜,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本来去年你的分数也稳上W大的,结果整成那样,谁都没办法,你妈那个人是有问题,但你既然选择了复读,就安安心心地…”
他说得上头,陈岁聿规规矩矩站着,敛下眼皮,看似耐心,实则什么也没听进去,按照老班的德行,还得再讲个好几分钟。
所幸有人打断了他:
“虞景的哥哥是不是在你们班?”
老班点头,指了下陈岁聿:
“就他,有事儿?”
来人眉头拧着,问陈岁聿:“虞景今天一天都没来学校,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陈岁聿很轻地蹙了下眉:
“我搬出来了,没和他住在一起。”
“搬出来?”
老班适时小声补充:
“重组家庭,虞景是男方的孩子。”
那人了然,隔了两秒,又说:
“那你等下回去看看虞景,这孩子一天都没来学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陈岁聿眼中有细微的不耐,但还是没说什么,冲那位老师点了下头:
“我到时候去看看。”
3.
陈岁聿在楼下看到房子一片漆黑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虞景在家。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开了门,进屋的时候被冷得一颤,碰到墙上的按钮按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陈岁聿又按了两下,房间依旧漆黑一片。
应该是停电了。
他懒得去想为什么停电了不去交电费,极大可能是因为虞景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交。
陈岁聿打开手机电筒,走到虞景的房间看了眼,床铺上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立着一只小熊。
他的目光不作停留地从小熊上扫过,确定房间里没人以后便关上了门。
说不定是出去吃饭了,又或者去了网吧,陈岁聿并不关心,虞景不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该回家的时候总要回家。
他转身准备离开,经过客厅时余光突然瞥见沙发上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轻轻一晃,在黑暗中仿佛错觉。
陈岁聿凝眉,将手电往沙发上一扫——
那里躺着一个人。
厚重的被子像一座山丘,突出在沙发之中,身影蜷缩在被子里,呼吸轻得让人难以察觉。
陈岁聿走近了,将手电的光照在这人脸上,垂眸冷淡地扫了眼,轻而易举地确认这是虞景。
是有房间不回,偏要睡在客厅的虞景。
虞景应该是很冷,往身上堆了两床厚棉被,黑发蓬松,头陷进枕头里面,只露出半边脸,挺翘的鼻尖被压得皱起来,睡得很熟。
陈岁聿没有开口,也没有挪动手电筒。
光线依旧直直打在虞景脸上,他还是没有醒。
过了一会儿,陈岁聿俯下身,推了推虞景的肩膀:
“虞景。”
虞景依旧没有反应。
陈岁聿觉得有点不对劲,离虞景近了点儿,拍了下虞景的脸,才发现他的脸烫得吓人。
虞景在发烧。
“虞景,醒醒,”陈岁聿神色凝重了些,托住虞景后颈,掌心摸到的全是汗。
他揽住虞景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大概是动作太大,虞景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了一条缝。
他没认出来是陈岁聿,脑子浑浊一片,只是下意识觉得冷,便往陈岁聿怀里钻,语气含混,呼吸之间气息滚烫:
“太冷了,开灯吧。”
陈岁聿也不知道冷和开灯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虞景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他怀疑虞景已经烧了起码一天。
“好,开灯,”陈岁聿面无表情地敷衍他,另一只手摸到毛毯盖在了虞景身上,然后抱着人起身,干净利落地摔上门,疾步下楼赶向医院。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陈岁聿带着虞景前往急诊科,完成问诊、办理住院、输液等一系列步骤后已经是凌晨,虞景躺在病床上,还在睡着。
中途倒是醒了一次,这次虞景似乎清醒一些了,认出来床边的人是陈岁聿,哑着嗓子叫他:
“哥,我渴。”
陈岁聿不想和一个病人掰扯称呼的问题,于是沉默着接了杯温水,虞景只喝了一小半就说不喝了,脑袋疼,倒过去很又睡着了。
他还是没有退烧,陈岁聿很清楚地看见虞景嘴唇上干燥的裂口,烧红的眼尾几近脆弱。
他的手臂也很瘦,透着病态没有生气的白,陈岁聿又想起刚刚打针的时候,青色血管贴在虞景薄薄的皮肤底下,针扎进去的时候看起来触目惊心。
似乎在这一刻,陈岁聿才意识到,虞景和自己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