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不是怕疯子吗?”
第十章 寄居蟹
1.
虞景只带走了很少的行李,一个月穿不了多少,在学校也是校服。
是陈岁聿陪他回去取的,虞景有些怕碰上疯子,默默祈祷了一路,最后还是和蹲在门口的疯子打了个照面。
疯子穿着件很久没洗的花布开衫,整个人脏兮兮的,一看见虞景就想要冲上来,凶神恶煞的脸色却在看见他身后的人时猛地变了,瑟缩着往后面退了半步。
陈岁聿不露声色地走到虞景的前面去,看都没看疯子一眼,就带着他上去了。
上楼的每一秒似乎都变得很漫长。
在整个过程中,虞景始终紧紧和陈岁聿贴在一起,手抓着他的衣摆,最后悄悄往下面看了一眼,疯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但像在顾忌什么一样,没有其他动作。
最终虞景还是没忍住,收拾东西的时候问了陈岁聿一句:
“…疯子很怕你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陈岁聿正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陌生来客一般,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他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闻言偏过头看着虞景:
“说不上怕。”
虞景蹲在地上,把要用的书往纸箱子里装,他很认真地抬头看着陈岁聿,等他继续讲下去。
他看着陈岁聿走到自己面前,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得很近,陈岁聿伸出食指指了下他的门牙:
“看见他这里没?”
虞景下意识点头。
陈岁聿语气平淡地继续说:
“我打的。”
他看见虞景如料想一般睁大了双眼。
“用什么打的,拳头吗?”虞景很震惊地追问。
陈岁聿定定看了虞景两秒,他眼里多了点儿生动的笑意,忽然笑了下。
“小孩儿,怎么说什么都信啊,”陈岁聿揉了把虞景的头,站直了把虞景整理好的箱子抱起来,平静地解释道,“他那颗门牙,是以前打我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磕在楼梯上砸没的。”
虞景“啊”了一声,想起刚才的画面:
“那他为什么不敢——”
“因为后来我学聪明了,往书包里放了把菜刀,看见他的时候就拿出来,吓了他几次,”陈岁聿语气如常地打断他,“后来他就不敢再惹我了。”
虞景点了点头,似乎学到了些东西,陈岁聿看着他有些迷茫的表情,开口道:
“所以你看,疯子也是欺软怕硬的。”
恃强凌弱不只是平凡人的天性,哪怕是丧失了正常思维逻辑的疯子,弱肉强食依旧是社会第一生存法则。
所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唯一答案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后半句话陈岁聿没有说出来,虞景并不软弱,但他以前从没学过这些,不懂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的陈岁聿并没有察觉到,他心中那杆无可撼动的天平在隐隐失衡,趋势缓慢但是坚定,偏向他无法控制的深渊。
回去的路上下了小雨,虞景带着自己不多的家当,坐着12年满大街都有的亮蓝色出租车,在半个小时以后,停在了一片老旧小区门口。
陈岁聿带着他一路踩过水洼,从一个小铁门上到二楼,打开门让虞景进去,他关了门,转头却发现虞景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怀里抱着微微晕湿的纸箱,水滴在地上,转头望向陈岁聿。
那一眼有些眼熟,在虞景去年生日的时候,作为不速之客的自己和他对视时,陈岁聿就曾经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的联想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再深思,只是用手指了下右边的房间:
“这个月你就住这里,把东西放进去,被子我等下拿给你。”
虞景听话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房间不大,里面只放着一张空床和书桌,资料有些杂乱地摆在桌面上,大概是陈岁聿复习的地方。
“怕门坏了?”陈岁聿瞥了他一眼。
虞景立刻摇摇头:“我就看看。”
陈岁聿把被子递给虞景,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顺心拿了张试卷。
今天一半天几乎算是浪费,他准备睡前再做两张理综卷子。
没一会儿,虞景穿着睡衣,发梢还滴着水,怀里抱着一堆衣服问他有没有洗衣机。
“有,阳台上,”陈岁聿起身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干了再去。”
老房子隔音效果一般,陈岁聿撑着头坐着卷子,能听见虞景吹头发的声音嗡嗡地响起来,骤然有他人进入熟悉空间的感觉让陈岁聿几乎觉得错乱。
陈岁聿名义上的、与他关系尔尔的弟弟,在寒冷的2012年末,像一只冬眠动物,几经兜转,来到一个名为陈岁聿的避风海港,预备度过一场仅三十天的越冬假期。
也是经由自己同意、默许麻烦发生的过渡期。
没过一会儿,陈岁聿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
他心觉不妙,转身快步走出去,打开门和小跑过来的虞景撞了个正着。
“那个洗衣机,”虞景颇为紧张地看着他,“好像要炸了。”
12年的时候普及的还是老式洗衣机,一个滚筒洗衣,另一个负责脱水,但脱水的那个滚筒是很讲究技巧的—必须把每一个角落都压实,稍有不慎,启动之后便能听到水雷一样的轰鸣声。
虞景显然不会知道这个,他吓得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飞,心里愧疚地想自己才来第一天,就要把陈岁聿的家给炸了。
陈岁聿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虞景的背,示意他让开,走过去把电源断了,打开盖子重新把衣服压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