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陈岁聿脸上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但虞景第一次收获了来自他的夸奖,陈岁聿说得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很不错,”虞景听见他说。
他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下一秒就听见陈岁聿问:
“喝药了吗?”
虞景膨起来的气球瞬间就焉了下去。
陈岁聿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看虞景的反应,他眼睛眯缝了下,盯着虞景:
“现在喝。”
三分钟后,虞景拿着中药碗,做好思想准备,猛地一口灌了下去。
难以言喻的苦涩在口腔里砰然炸开,虞景浑身一颤,闭着眼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找水:
“太苦了!”
但他没摸到水杯,掌心中倏然一重。
虞景睁开眼睛,发现陈岁聿往他手心里放了个东西,小小一颗,虞景盯着那点儿独特的蓝色,呆了一下,然后才缓慢地抬头,问他:
“这是什么?”
“糖,”陈岁聿言简意赅道。
他看着虞景拆糖果包装的动作很慢,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了,但吃进去的时候又很急。
虞景囫囵地把糖果在口腔里转了几圈,感受到冰凉的薄荷味道滋生,然后将原本的苦涩覆盖,像是不可阻止的替代。
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虞景抬头,与陈岁聿对视,明知故问道:
“是薄荷糖吗?”
“嗯,薄荷糖,”陈岁聿这样回道。
但他其实也没有吃过。
只是刚好因为陈岁聿在回来的时候,偶然经过了一家便利店。
他看见碟子里装着的糖果很漂亮,又想起家里有个很怕苦的弟弟。
第十二章 生日快乐
1.
虞景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渗透到陈岁聿的生活之中。
习惯的形成仿佛一蹴而就,虞景原本只是个带着很少行李的借住者,但只是在短短的半个月,房间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了他的痕迹。
洗手台上多出的天蓝色毛巾、客厅茶几上草草摆着的几本书,虞景洗完衣服会把它们统统挂在阳台上,天气很冷,棉衣久久不干,像是要挂一整个冬天。
给人一种他好像会在这里住很久的奇异错觉。
也是虞景住在这里以后,陈岁聿才发觉他对虞景的判断其实并不准确。
古朴、软弱、绝对听话,这是陈岁聿对虞景此前所有的印象,接触下来以后,他才发现,除开听话,另外两个词和虞景几乎是大相径庭—
没有古朴的小孩儿会出门前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会带天桥底下好吃的豆糕,会在做作业的时候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被他发现以后又灰溜溜地保证自己写得很认真,但半个小时以后就很懒散地躺在沙发中睡着了。
也没有软弱的小孩儿会和别人打架。
接到虞景班主任电话的时候陈岁聿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手里端了碗虞景昨天吵着要吃的豆皮,听到老杨的话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虞景,和复读生打架?”
陈岁聿很怀疑地反问老杨,那头老杨似乎也觉得无奈,只说:
“你有空就来学校一趟吧。”
他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虞景抬头望过来,很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岁聿,仿佛是一种告状。
陈岁聿只打量了他几秒,眉头就拧了起来。
虞景脸颊,靠近眼睛的地方都出血了,肿得像个馒头,嘴角也裂开流着血,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满身狼狈。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虞景穿上了他最爱的纯白色摇粒绒外套,现在外套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大概在地上滚了很多圈,又被踹了好几脚。
陈岁聿的脸色冷下来,目光从眼睫压出,平直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
这个人的现状比虞景好不了多少,脖子上全是抓痕,陈岁聿盯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一时也没想起来他的名字。
“这就是你哥哥是吧??”抓痕男旁边的中年妇女指着他说道,“你看看你弟弟,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这脖子上全是血!我都不敢想万一是拿了刀子,把脖子伤了—”
“那我弟弟怎么办?”陈岁聿面色不虞地打断她,语气冷静但声音很沉,“他脸上那么大的伤口,就在眼睛下面,伤到眼睛了你怎么负责?”
他冷冷地垂眸盯着那个女人,背脊微弯,让人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感:
“你付得起这个责吗?”
女人瞬间急了:
“杨老师,王主任,你们看看他这个态度!”
杨老师连忙出来打圆场,朝女人摆摆手:
“齐全深妈妈你也别急,今天这个事情呢,属于是学生之间的一次不愉快,冲动嘛,一言不合就直接干起来了,我们家长呢,也是来解决问题的,不能像孩子们一样意气用事对吧?”
“解决问题?”女人趾高气昂地质问老杨,“我孩子有什么问题,这小孩儿莫名其妙地,冲上来就打人,你先问问他吧,平白无故地,为什么欺负同学?”
虞景没应声,偏着头盯着办公室里的那株绿植,对女人的问题置若罔闻。
“你看看,就这个态度,刚才问了好几遍,一句话也不说,跟个哑巴似的,”女人说完了,抱着双臂剜了虞景一眼。
老杨也发愁。
虞景在他班上快半年了,除了理科差以外没什么缺点,规规矩矩地也没听说和别人闹过矛盾,今天打架的事一出,齐全深说是虞景先动的手,虞景默认了,再问他为什么,就不说话了。
“虞景,”老杨又问他,“你老实说,到底为什么要和他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