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无数个日夜,虞景都在想,如果当时章玉宁没有打来那个电话,或者他没有接到,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当然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一个答案。
章玉宁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带着虞景不知何时已然陌生的慈爱,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虞景当时正在把买来的金鱼往鱼缸里倒,陈岁聿把鱼饲料拆开,递给他一包,拿着剩下的去了阳台。
虞景一边耳朵夹着手机,一边把饲料一点一点往鱼缸里倒,看着金鱼灵活地游动转身,一瞬间将饲料咬进嘴里。
他慢吞吞回了句:
“挺好的。”
“钱够用吗?”
虞景顿了一下,然后说:“不够。”
其实是够的,但是虞景学艺术的钱都是陈岁聿掏的,以后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多拿一点儿总是没错,更何况,章玉宁也该有担负虞景读书的责任。
那边听见他的回答,心疼地安慰几句,虞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什么也没听进去。
章玉宁找他要了卡号,最后才说,她要移民了,去美国。
虞景愣了好一会儿,看着游动的金鱼,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你外公也在这边,”章玉宁踌躇着继续开口,“你有没有想——”
“没有,”虞景这次的回答很快,也很干脆,他看着阳台上陈岁聿的身影,很坚决地摇头,加强语气,“我现在挺好的,你只用给我钱就好了。”
章玉宁沉默了很久,最终干涩着嗓子说了“好”。
那通电话的最后,是章玉宁问他手里是不是有一栋房子,苏琼这边留给他的,又说她这边有个亲戚,正好有买房子的想法,价格给得很高,问虞景愿不愿意出手。
那栋房子的确是给了虞景,陈岁聿当时说的是他离开,虞景留下,当时设想的是两个人本应该毫无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甚至是同一张床上,密不可分。
这些虞景当然不会告诉章玉宁,他于是含糊应了下来,转头就问陈岁聿怎么办。
“想留还是卖?”陈岁聿这样问他。
“不是我,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虞景靠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陈岁聿摆弄鱼缸,偏过头问他,“哥,你怎么想?”
“我啊?”陈岁聿将鱼缸外周的水渍擦干,搬到阳台,声音因为动作忽远忽近,但嗓音冷淡,没什么感情,“那就去看看。”
3.
后来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虞景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印象里那天早上下了暴雨,雷声轰鸣,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虞景跟着陈岁聿回到老旧的单元楼,顺着楼梯上去,因为没有看到疯子还庆幸了一下。
但如果他谨慎一点儿,或者胆子大一点,就能看到那扇铁门坏掉的猫眼内,有一双扭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直到身影消失。
房间里并没有多大变化,半年而已,虞景将房间布局一一拍了下来,到自己住过的那个房间时突然神色一顿,陈岁聿走到他身后,偏头扫了一眼,也看见了那颗枯萎的平安树。
“怎么,舍不得了?”
虞景摇摇头,想起来一年以前,他就坐在这个位置,将虞既远拿给他的中药统统倒进去,那时候想的是死比活着容易。
他走过去,用手指捻下未落的枯叶,告诉陈岁聿:“我以前不喜欢喝药,就把药全部倒进去,虞既远从来没发现过。”
陈岁聿靠在门边,手松松抄着,随意“嗯”了一声:
“我知道。”
虞景扭头看他,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
“看到过,”陈岁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懒着嗓子,哂笑了声,“我当时就在想,这病小子好像不怎么喜欢他爸爸。”
虞景倒是没想到陈岁聿那么早就有所察觉了,他挠挠头,耸了下肩:
“确实是这样。”
他们都没有听到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直到阳台的那扇窗突然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是劈里啪啦的一阵响。
“……是不是窗户破了,”虞景和陈岁聿对视一眼,率先起身,走到了阳台,看见原本还完完整整的玻璃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样,碎了一地。
虞景皱着眉头走过去,拿过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玻璃,他身后的那扇门一直在不正常地摇摇晃晃,可惜虞景并没有注意到。
他蹲下身开始清理残渣,忽然看见门大幅度动了一下,紧接着,虞景看见门缝下面有一双旧的蓝色拖鞋。
他心中陡然一震,还没反应过来,门被人哗然一推,一阵银光闪过,下一秒,楼下的疯子就从门后猛地窜了出来!
虞景被他的动作压得咚一声坐在地上,掌心结结实实按在碎玻璃堆里,仅仅一下,就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压下痛意偏头大声叫了一声陈岁聿的名字,一脚踢过去,却被疯子一把抓住了腿,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眼球突兀地暴起,血丝红肿,看着他诡异地笑了一下。
虞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眼睛蓦地瞪大了——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一瞬之间,疯子的怒吼夹杂着风声,对准他的脖颈,不要命地劈下来。
虞景被束缚在身下,只得闭上眼,颤抖着等待死亡的瞬间——
但这一切没有发生。
虞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扑洒而来,他被那具身躯全然保护住,等他睁眼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陈岁聿的眼睛。
然后他清楚地看见陈岁聿眉头骤然一蹙,闷哼一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平然洒在自己的脸和鼻尖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浸润开来,好一会儿,虞景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