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带着清浅烟草味的手穿过他的肩膀,将虞景带到怀里,熟悉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声“难受”。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虞景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看见黑色的衬衫袖口,以及地上散落的烟头。
2.
等到虞景再一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苦涩的消毒水味浓重,他下意识偏过头,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找到。
空落落的烧腹感依旧存在,虞景浑身发软,也没有力气,挣扎着想起身,扎着针管的手晃了一下——
“别动。”
一道疲惫低哑的嗓子在他后方响起来,陈岁聿伸出手按住他的腕骨,绷着的眼皮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要干什么?”
虞景眨了下眼睛,和他对视,下意识开口:
“我以为你走了。”
陈岁聿没说话,将视线移开,扫了眼快滴尽的药瓶,抬手按动呼叫铃。
他身上还是穿着昨晚那件黑衬衫,姿势的缘故,生出几道褶皱,最顶上的两颗扣子解开,看起来有些散漫。
虞景也不再说话,躺回去,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像是要把那上面盯出花来。
难以言喻的沉默被陈岁聿打破。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混含着熬夜的哑意,还有少许烟草味,垂着眼睛,一边翻看病例一边开口:
“二级糜烂性慢性胃炎,胃溃疡,虞景,你还挺爱惜自己身体的。”
虞景少有地生出些难堪。
他不知道陈岁聿的意思是不是说明明自己为了更好的生活,选择放弃他,但最后依旧把自己活得一团糟,还是就简单地认为虞景很不爱惜身体。
但夹枪带棒的陈岁聿是虞景没本事应对的,因此他只好扬了扬苍白的唇角,说:
“我也不想的。”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陈岁聿安静片刻,最后将病例随手放在一旁,走了出去。
有护士进来换药,看见他一个人,边多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吃饭,按时吃药,虞景老是想起陈岁聿走的时候带过的烟草味,一边点头,一边漫无边际地想。
他一定抽了很多烟。
他没有想到陈岁聿会在回来,虞景前脚刚拔完针,后脚陈岁聿就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对他说:
“刘卓青让你先放两天假,回去休息。”
虞景本来想说“没关系”,但陈岁聿看着他的表情很凉,不容自己拒绝,于是虞景只好点头:
“我知道了。”
他和陈岁聿顺着电梯,走出大门,在虞景准备掏出手机打车的时候,陈岁聿常用的那辆车缓缓驶到两人跟前,司机摇下车窗,叫了声“陈总”。
陈岁聿微微颔首,自己却没有先上去,而是朝虞景偏了偏头:
“上去。”
虞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开口想拒绝。
还没等他说话,陈岁聿似乎耐心告罄,很轻地眯了下眼睛,语气平稳地警告他:
“虞景。”
虞景便立刻弯腰钻了进去。
“地址。”
汽车行驶进入车流,虞景听见陈岁聿的话,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开口:
“凯美誉酒店。”
接下来是虞景意料之中的沉默。
他有些无奈地想,为什么重逢以后他们总是在沉默。
是想说不敢说,想说说不出,没有立场,只好将那些爱啊恨啊的东西融进窒息的沉默,就好像一道没有解法的数学题,怎么算都没有答案。
虞景开始思索,他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回来。
最后司机将车开到酒店楼下就离开了,只剩两个人坐在车里。
在虞景下车的时候,陈岁聿才开口,他目视前方,始终没有看虞景,但开口的语气寡淡,像是无奈,他说:
“你不应该过得很好吗,虞景?”
又为什么会一天到晚只吃一顿饭,身体差得跟个纸皮老虎一样,在江城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住酒店。
虞景开门的手一顿,小小的静谧之中,他才迟缓地感受到汹涌的酸意,从心口一路直窜上喉咙,弥漫进全身的骨头缝里。
怎么会好呢,虞景在心里说。
见不到陈岁聿的时候虞景只觉得想念,见到了以后,又不甘心于此。
但如今的陈岁聿看起来高不可攀,不会因为虞景的一句话,就满足他的要求,只会不耐地让虞景离开,看起来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自己。
这样的一个伪哲学伪科学的问题,同样的,虞景也找不到解法。
第二十九章 沉默应答
1.
等到虞景再回到公司时,听刘卓青说陈岁聿又出差了。
“他啊,一年起码有一百天都待在天上的,早就习惯了,”剪裁合适的西装穿在刘卓青身上总有股衣冠楚楚的混不吝感,他一手撑在书桌上,问虞景,“现在身体好多了?”
虞景点点头,熟练地打开画板,又忍不住打听了一句: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孙林宇马上生日,他怎么也得赶回来的,”刘卓青说,“说到这个,你到时候一定得去啊,来鲸振这么久了,是不是一次团建也没参加过?”
虞景有个很挑剔的毛病,画画的时候必须要求很安静的环境,有人说话都不行,他想让刘卓青赶紧走,又不好直说,只得连连点头,说“知道了”。
结果刘卓青走了没多久,又多了个人影堵在虞景面前。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韩平。
“早上好,”韩平也和刘卓青一样,靠在桌沿,但可能身高不太够,看起来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