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并不寂寞。
乔柯想,他也并不需要别人多余的担心。
乔柯这么想的时候,江亭晏看了过来。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锋利而冷淡。眼睛垂着,下巴微扬。
“你是想我说对不起吗?”
乔柯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最终他还是重新走近,隔着一段不近不远,恰能看清对方脸色与神情的距离。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的意思。”
“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错…”
“那你,”江亭晏皱着眉打断乔柯,“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想怎样,”乔柯很无奈地说,“要回学校吗?马上要关校门了。”
江亭晏没有说话。
乔柯看着江亭晏,放软声音,跟平常哄他一样说:“回去好吗?”
“我现在要到哪里去,也与你无关,”江亭晏别过头,“不用你管我。”
“江亭晏。”乔柯费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怕叫对方的名字。
不知什么原因,叫江亭晏的名字让乔柯心惊胆战,好像很怕接下来的对话,但不知道是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还是怕对方会说出来的话。
“你从来不狼狈,但我,”乔柯说,“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狼狈,你认识我的所有的日子里,你觉得我狼狈吗?”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我知道这次明明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只要我认错,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我们还会在一起,是不是?”
“每一次都可以重来,就算我们有一个月不说话也可以当只是玩笑,我可以把你所有想要的都给你,我经常想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个,不讨喜,很无趣,总是惹你生气的性格,我可以改。”
他抬起眼,忽然感觉那个灯光下的人影在视线里变得很模糊。
“你想要替我选个性格吗?其实我不介意。”
“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你想要什么就有无数人愿意捧来给你,而我是其中一个。”
“但是江亭晏,我很抱歉,我是个糟糕的追求者,我只有一枚纪念币可以给你。”
江亭晏从来不觉得分开是结束,两年以来,他有过的是一段连续而有安全感的恋爱。
所以他也许从来都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早就在这场感情里经受了几次失恋。
没有得到回应是乔柯意料之中,他低声说:“我要走了,婉婉明天早上十点的手术,如果你有空就来看她吧。”
他转身走得很快,一边用力眨眼。
…
十点二十左右,天源国际附近一家便利店走进一个奇怪的客人。
收银台的姑娘看见对方时下意识退出刷土味短剧的APP,甚至现在想放一首古典音乐证明一下自己的品味高雅。
客人盯着她,把她看得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开口:“需要点什么吗?”
“可以把里面的硬币给我一些吗?”
江亭晏指了指收银机,见对方呆呆的不说话,皱了皱眉,又说:“不行吗?”
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了,硬币的储存量大大减少,所以营业员突然遇到有人冒出来说要硬币还感觉怪怪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是要换零钱吗?您要多少?”姑娘回过神,打开收银柜摸出几个一元的硬币。
江亭晏扫了这家店的支付码。
“支付宝到账:一千元。”
营业员:?
他们没有那么多硬币啊这位客人!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没那么多钱的硬币。”她尴尬道。
“不用了,我是买,不是换,”江亭晏说,“能给我能给我拿个袋子吗?我全部都要。”
“额,一角钱的也要吗?”姑娘觉得自己有点拿不出手这一分一角的硬币。
“嗯。”
收银员看着江亭晏拿着一袋子硬币走了,看方向是国际公寓那边的一个小广场。
她感慨:“唉,应该是给女朋友抛许愿池的吧,太幸福了。”
那个又破又旧的许愿池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又破又旧,唯一好点的是三月份的晚风比二月末的温柔些。
这一次,江亭晏首先把手机掏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
很小的时候,他们住在S市K路的一幢德国式的别墅,江婉月喜欢收集硬币,过年的时候抱着储钱罐往花园里的喷水泉里扔,老是堵住泉眼,挨了不少打,但屡教不改,于是每年的新春江亭晏都是在江婉月挨打的哭声中醒来的。
江亭晏一直认为扔硬币许愿这种非常愚蠢的行为,和江婉月的智商很搭。
现在他仔细地观察着这枚一元的硬币。
个头很大,跟电视剧里旧社会的大洋一样,又圆又漂亮。
他其实不是来许愿的,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来泄愤的。
第一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都问你是不是要我说对不起了。”
明明乔柯只要说是,他就会考虑向乔柯道歉。
但乔柯好像并不这样认为,甚至还说了一堆他不爱听的。
第二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也问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第三枚硬币噗通落入水中。
“我从来没觉得你很狼狈。”
说实话,今晚他才是那个最狼狈的人。
接连丢了四五十枚硬币以后,江亭晏蹲在许愿池边上看着那些在水中光影跳动的硬币。
他丢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