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在说那个亭瞳。”漆骨把话题拉回来,“我是说真的,那家伙聪明的有些吓人了,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亭瞳在落仙城成为神子这一段经历,会给他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
当一个人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活着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站在了权利的巅峰,或是掌控了一些权利,那个时候他的心性,意志,与看待人与事的角度,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于当他回归到原位的时候,这样的经历,会像毒蛇一样日日啃噬着他的心神,让他再也无法安于从前的生活。
“我虽不了解他,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林夜回忆到,“他之前差点被自己的同门逼死,还是我救了他一命。”
这说的就是之前昆吾门在深潭附近逼亭瞳交出灵兽蛋的那件事。
“我原本以为真正的聪明人,是那种特别会审时度势的,以活下来为最终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说,“但是亭瞳,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性。”
说到这个,林夜莫名的来了聊天的兴致:“你知道吗,他是个五灵根,修了一百二十年,还是个筑基中期,这辈子基本上就没指望了啊。”
照理来说,这样的修士,只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是认命,当个身体健康活的很长的富贵闲人,在这有限但漫长的几百岁人生中,尽情去做想做的事情。
另一条路,就是拼命的去修炼,生死置之度外的去找天材地宝,让修为能更进一步。
“但是亭瞳处在这两者之间,是一种清醒接受现实,但不丧气不焦灼的状态。”少女分析道,“他虽心思深沉,刚见面的时候又是易容又是掩盖身份,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足够忍隐、苦心钻营。”
这说的就是他费尽心机度过灰骨沼泽,然后又设阵三天取灵兽蛋的事情。
“但是他又情愿同归于尽,也不向那陈玉竹陆芷柔低头,甚至不愿意用折中的法子,分享那灵兽蛋。”林夜说,“你看他,接受了冷漠的现实,但没有放弃自己内心的坚持,很特别对不对?”
少女说:“我喜欢这样的少年意气,特别是它出现在我以为没有的人的身上。”
譬如说老谋深算的亭瞳,譬如说冷漠锋利的如渊,甚至是沉稳可靠的陆语琴,还有玩世不恭的徐易之。
“说起来今天见到林净秋我也觉得很惊喜。”林夜说,“她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她和那个屠夫老爹,莫名很合拍,不知道她对自己的亲爹是不是这样。”
“这你就别想了。”徐易之忽然出现,他喘着气艰难的爬上了客栈的屋顶,一边小心翼翼的挪过来,一边说,“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好脸色。”
“在这落仙城看到她叫人‘爹’,你就当时这辈子的再也不能见到的奇观了吧。”他蹲到林夜的身边,学她趴在正脊上,看着黑漆漆的街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你又在这做什么?”林夜奇怪的问。
徐易之闻言叹口气,抹了把脸,他现在急需对人倾诉:“我问林净秋拿了坐忘剑……方才去徐家把徐家老祖宗给杀了……然后刚刚把铁疙瘩还回去了。”
那个杀猪刀还是更适合“铁疙瘩”这个名字。
“啊?”林夜疑惑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是亭瞳让你去的?”
徐易之点点头,他说:“我不知道听他的对还是不对……但是,如果不去做的话,我自己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这家伙心思真的是太深了。”徐易之有些后怕的说,“他好像有种能让人听从的魔力,明明我还需要想想这事对不对,但是莫名的,就去做了。”
“你说,他那么聪明,万一最后把我们都卖了,要怎么办?”他问。
“嗯,你倒是挺好卖的哈哈哈哈哈。”林夜开玩笑说,“别怕,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对你太坏。”
徐易之想想自己与谷闲等人不同的待遇,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呢,你在这做什么?他好像没给你下新的任务吧?”他问。
林夜说:“我自己也有些破局的猜想。”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滑溜溜黏糊糊的东西,正在狭窄的地方涌动。
林夜和徐易之看过去,只见街道的那头,屋檐的灯笼一盏盏熄灭,等到靠的近了,发现了一大坨几乎有房子那么高的,像是孱动的巨大黑色泥巴坨子。
这个怪物,在街道中缓慢地蠕动,用自己的黑泥,将屋檐的灯一盏盏吞灭。
徐易之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种奇怪恶心的东西,仿佛不用闻,肉眼就能看见它散发出来的恶心腐烂的臭味。
他正要开口,林夜示意他屏住呼吸,漆骨此时也坐了起来,冷漠的看着这个怪物。
黑色的淤泥仿佛能吞噬万物,在月亮的照耀下,反射不出一丝光,像是纯粹的黑暗,无尽的深渊,吞吃着它遇到的所有活物。
但是,这路上已经没有活物了。
林夜不禁疑惑,夜晚街道无人,说明这个城的人是知道怪物的存在?
和这个怪物共存,对他们来说,难道是极为平常的事情?
顷刻间,怪物接近了,它的高度刚刚到客栈的三楼窗户,也就是林夜第一次窥视它的地方。
林夜这一次大着胆子看过去,想要近距离的观察这个怪物的模样。
就在此刻,怪物的顶端的淤泥中,一只眼珠子突兀的冒了出来,它仿佛察觉到了活物的存在,死死的盯着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