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过华丽的石碑,也看过简朴的石碑,在不同的石头下面,他们是平等的,□□都在被泥土腐蚀,虫蚁啃噬。
在学习到真正的知识之前,潘多拉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死亡。
是地面挖出巨大的坑洞,然后将黑色的棺木放进去,是混杂着湿漉漉味道的泥土,腾空洒下,将一切掩埋。
是石碑前哭泣的黑衣人,有的哀鸣有的咒骂,也有冷漠的不发一语,或是露出神秘的微笑。
是不断生出然后被拔掉的野草,是鲜艳带着露水然后逐渐凋谢的花束。
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潘多拉趴在窗口问爷爷:“所以,雨滴从天空掉落,也是死亡吗?”
爷爷没有说话,他躺在木屋里阴冷的床上,缓慢的呼出最后一口气。
潘多拉回过头,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
墓地的守墓人去世了,这件事很小,就像雨滴落入湖泊,没有人在意。
唯一改变的,就是潘多拉将自己和爷爷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从那个阴冷的守墓人小屋,去到了更加阴冷的孤儿院。
在这里她必须早早的起床,帮助修女妈妈做许多的琐事,打扫卫生,准备早点,收拾床铺,洗衣服,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们吃饭睡觉。
她直到熄灯睡觉的时候才能休息一会,然后在冰冷坚硬,散发着淡淡潮湿味道的床铺上辗转,难以入眠。
潘多拉的思绪在无数个夜里,飘得很远,落入黑沉的夜色,沉默的湖泊,遥远的墓地,和永远沉睡在泥土中的爷爷。
她长得很可爱,性格安静乖巧,经常有人想要领养潘多拉,可是她自己并不愿意。
“是那些人有什么不好吗?”修女妈妈问她,“你可以去过更好的生活。”
修女们很喜欢潘多拉,她是懂事的孩子,除了性格孤僻,几乎没有缺点,是孤儿院里面最有希望被领养走的孩子。
“我看见他们,会想到他们未来躺在棺材里,墓碑下面的样子。”潘多拉说,“如果早晚都会变成那样……那我不必和他们回家。”
如果人们终将逝去,那么在哪里生活,没有区别。
善良的潘多拉说:“即使他们不领养我,我也会去和他们的墓碑聊天……我很擅长。”
修女妈妈们的表情一言难尽,只是嘱咐她这个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后来潘多拉被领养了几次,又被送回来了几次,原因大都是“她有些阴沉”、“总是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附近的孩子都害怕她”之类的。
最后潘多拉被一位老教授领养了。
他是一位哲学教授,并不觉得潘多拉说的那些话奇怪,反而认为潘多拉很聪明,只是聪明太过,思考太多,于是陷入了“虚无主义”。
他送潘多拉去学校读书,希望她能够接触到更加广阔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可是他低估了世界残酷的部分。
潘多拉在学校受到了严重的排挤,那些人叫她怪胎,将她的课本撕碎,课桌扔到学校的湖里,在她去厕所的时候将门反锁,在她去食堂的时候将她的饭盒扔进粪池。
潘多拉刚开始的时候会尝试反抗,但是她发现周围没有人会帮助自己,反抗只会换来更疯狂的霸凌,她就开始放弃反抗。
可是放弃会让霸凌的人觉得无趣,他们解决无趣的方法不是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是寻找更加恶劣的霸凌方法。
躁动的青春期少年们把目光集中在潘多拉美丽的脸,白皙的皮肤,和校服下的身体。
就在他们在杂物间即将施放暴行的时候,潘多拉将随手拿到的螺丝刀从他的下腹牢牢的插入,然后果断的拔出。
在那些还挂着恶劣笑容,手里拿着手机拍摄的人的面前,将螺丝刀牢牢的扎入施暴者的太阳穴,然后再次拔出。
所有人怔愣着,看着鲜红的血液落在她的脸上,浅金色的睫毛承受不住重重的血滴,落入她的眼中。
“对不起,你太脏了,我不能接受。”潘多拉说,“比啃噬腐尸的蛆虫还要脏。”
这件事以校方报警告终。
那些施暴者受到的惊吓比受害者潘多拉还要大,他们惊恐的语无伦次泪流满面,回去之后夜夜都是血腥的噩梦。
他们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这件事本身,而是不能接受完全不被自己看在眼中的弱小存在,居然会在瞬间反杀,将他们推入不可挽回的死亡之中。
她动手的时候,没有一丝迟疑,眼中毫无波动,就好像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们会因为欺负潘多拉而变得兴奋狂热,越是做刺激的事情,他们越是兴致盎然。
可是潘多拉却可以面无表情的杀死一个人,仿佛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小虫子。
……她是更加强大恐怖的存在……
霸凌者们用暴力建立的内心秩序,被潘多拉全然推翻,他们变成了怯懦者。
潘多拉从精神领域,向这些人施与了暴力。
她是未成年和受害者,且被诊断出自闭症和情感冷漠,没有判刑,而是被判教育矫正,佩戴电子设备,在固定区域内活动,并且定时与保护观察员见面。
在老教授还在世的时候,人们偶尔能看到潘多拉在院子里活动。
当老教授去世之后,除了上门拜访的保护观察员,无人见过潘多拉。
直到通过电脑与外界交流的潘多拉,收到了斯特兰奇城的邀请函,登上了这座奇怪的岛屿。
角色为入殓师的她经历了各种怪事,可是她对死亡毫无恐惧,甚至将它看作是人生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