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哪里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进宫一趟,便成为这般模样,他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大病一场。
“那御医历经几朝,城府极深,并没有冒然报仇,而是发明了一味毒药,将这药日日夜夜下在南齐皇帝的身上,让他缓慢死去,无人能查出他的死因。”
听到这里永平帝来了兴致:“欧?能避过内侍的试毒?和太医的平安脉?”
“既然无人查出死因,那为何这事情会被记录下来?难道是这御医自己说的?”
“倒也不是。”裴朔说,“此事颇为腌臜,这南齐后宫的嫔妃数不胜数,有些得不到帝王宠幸,便想办法与人私通,其中有几个勾搭上了世家公子,在冷宫中寂寞,便扮成宫女偷偷出去,与那些浪荡的郎君厮混。”
“纨绔郎君觉得这样很是刺激,日日幽会醉生梦死,原本此事天衣无缝……只是没想到,这些郎君忽然某日集体暴毙了。”
“这里面的人虽是道德败坏,但也有当时世家中颇为看重的继承人,这么多人死的不明不白确实奇怪,于是便有人追根究底,将这偷情的事情查了出来,又细细将这些嫔妃身上的香膏,日常用的物件都查了一通。”
“……后来呢?”永平帝忍不住坐直身体,盯着裴朔。
“后来在大肆搜宫的时候,发现御医有个私藏的册子,里面单独记录了这几个嫔妃被皇帝临幸的次数。”
永平帝眉心一跳,这和五仙馆内的册子异曲同工。
“原来,这些嫔妃都被老御医下了一味药。”裴朔说,“这味药无色无味,日常食用于人体毫无妨碍,只是如果和常年食用此药的女子交合,该药就会变成慢性剧毒,深入到男子体内。”
“不论是南齐皇帝,还是世家公子,都不知不觉中了此毒,中毒后毫无迹象,只是会在受到刺激之后猛然毒发,因症状难辨,所以会被当成马上风或是心脉闭塞猝死。”
裴朔说:“如果不是因为多个世家公子同时死去,也不会有人察觉到这毒的存在。”
“此毒叫做红烛。”他说,“庭前犹自宴歌舞,红烛垂泪寸断肠。”
重生女帝28
裴朔走后,永平帝在玉座上沉默许久,夏末炎热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很快就被四角冰鉴的凉气化开,这太极殿的偏殿不大,日常被他当做书房使用,夏凉冬暖。
此刻他只觉得凉风刺骨,仿佛侵入到骨髓之中,让他忍不住颤栗起来。
这种感觉他此生只有一次,就是收到京城的密信,说明武帝猝然薨逝,让他即刻北上继位的时候。
当时的永平帝披星戴月快马加鞭,闯过一路上无数截杀陷阱,靠着身边的几百死士,浑身浴血的敲开京师城门。
站在太极殿前的那一刻,他就是这样,无法自抑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兄长离世悲怆,还因为即将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成为皇帝之后,那样的惊慌和无措逐渐远离了他。
永平帝掌握着天下的权利,庞大的军队,那些被皇兄削了大半的世家无法与他抗衡,他也愿意换成怀柔的手段,慢慢与他们周旋,定年号为“永平”,释放自己文治的信号。
或许这样的谎言不但安抚了世家,连他自己也信了,在这万人之上待久了,直觉与本能也被阿谀奉承与安逸舒适掩盖,变得迟钝了。
守在殿下的杜升泰见永平帝猝然起身,朝外走去,连忙迎上前,只是尚未开口就被永平帝拨到一边。
他跟着永平帝一路疾行至太极殿后方一个极其隐秘的宫殿,永平帝推门而入,杜升泰立刻守在门口,此处是绝密所在,除了永平帝谁也不准进去。
往日永平帝总要进去待上许久,可是今日很快就冲了出来。
杜升泰见到这位平时万事在胸波澜不惊的帝王面容狰狞扭曲,愤怒的脖子涨红,额角青筋爆出。
“里面的人去哪里了!人呢!”他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朝着山野发出骇人的咆哮。
杜升泰连忙跪下,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也接连出现跪地,众人惶惶。
就在此时,一道呼和由远及近。
“急报!北疆急报!纥奚氏联合北蛮举兵,已攻下平荒郡,浮北贺兰将军率军驰援,其子贺兰苏战死!”
这声声急报由远及近,太极殿前的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永平帝双耳嗡鸣,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
他强撑着走到太极殿前,就见到满身尘土,脸上被汗水血水和灰尘糊的看不清面容的传令兵一头从马上栽下。
“北疆告急!三郡求援!”
“……陛下!”杜升泰久久听不到圣上的声音,抬起头去,只见永平帝站着不动,口鼻溢出鲜血,而后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
刚准备出宫的裴朔心乱如麻,方才说的那个故事,和永平帝有些僵硬的表情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他想着出宫找石逊商议几句,就见到一位骑马的将士如一阵风与他擦肩而过。
那瞬间血腥味混着尘土,还有带给人不祥预感的硝烟烧灼的味道,在他鼻尖萦绕,而后又被皇宫夏末的熏风吹散。
裴朔蓦然回身,冗长的宫道上响起传令兵如杜鹃啼血般的嘶声力竭的嚎叫。
“北疆急报,平荒沦陷,贺兰苏战死。”
“贺兰苏战死。”
他眼前的宫墙层层消失,穿过如织的人潮,鳞次栉比的房屋,高高的城墙,那个绿意盎然的山坳再次出现。
裸着精壮的上身,蓄势待发的少年将星站在天地之间,望着满目的青山绿水,无限怀念的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