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轻牵着李乐知的手,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小娘子拉到身前,轻声说:“我只是和你讲道理,有什么好哭的。”
这话刚说出口,哭得忘我的李乐知立刻瞪他。
哦,不能说“讲道理”。
李黎未真是又无语又觉得心口被她如断线珍珠的眼泪扰的纷乱,他从未哄过小娘子,这种时候也只会拉着她在自己的腿上侧坐,然后轻声说:“好了,不哭了,我不说了。”
他不会哄人,此时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把人当猫一样,抱在膝头顺顺毛。
服软就行了,是他的问题,他根本就不应该和她讲道理的。
李乐知其实心里明白得很,只是惯常喜欢出险招,如果万事妥帖,也就不是李乐知了。
自己这番指责其实也没什么道理,说不得那个暗卫本事很大呢?说不得李乐知还藏了别的后手呢?
李黎未不自觉的开始自我检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以前也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展现出极强的能力之后,又这样露出了软肋。
……这一切真是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
让他无所适从,又不自觉心软。
然而他冷着脸的时候还好,此时软了语气,李乐知更是委屈了,她忍不住抱着李黎未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你根本……不知道……你,都……你都没在……呜呜呜……”
你根本不知道,在那些未知的世界中,我都遭遇了什么。
惶然的未来,叵测的命运,濒死的危险,恐惧、悲伤、失望、得到和失去,爱人与被爱。
这一切在李乐知的灵魂中交织,将她被混沌蒙昧包裹的本源意识强行拉扯出来,去感受人世间的一切无常与苦难。
她终于从一个懵懂的意识,变成了个拥有喜怒哀乐忧思惧的人。
又在无数次命运沉浮的重生与毁灭中,从人变成了神。
然而,在这一刻,她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又重新成为了人。
她终于能理解到上一世李黎未庞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爱意。
可是曾经的李黎未却已经不在了。
她变成了那个被纷乱情丝 ,不可言说的情感牵动的人,而李黎未此刻像极了曾经的她。
不自觉的释放着善意和温柔,却迟迟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意。
李黎未原本以为她只是觉得委屈,可是李乐知哭得几乎要厥过去,整个人颤抖的厉害,他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寻常。
“李玄盛从前欺负过你?”他冷下脸来,“还是有别人欺负过你?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李乐知只是伏在他肩上哭,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梅夏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悄么么的从门外往里面看,结果看到公主伏在汝阳王的身上哭,对方手足无措的坐着,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只能轻轻的盖在她的脑后。
……一副怕她把脑袋哭掉的样子。
梅夏默默的收回身子,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周围的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她刚听到哭声还在想,这汝阳王看起来光风霁月的,难道还会打人!?
但是内室的那一幕,至少表明,汝阳王没有动手,他被公主压的死死的。
李乐知哭了许久,眼泪都要流干了,终于缓了下来,她没有抬头,带着鼻音和沙哑开口:“茶。”
李黎未单手兑了杯温热的茶水,送到李乐知的面前。
李乐知坐直了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杯茶水。
“哭够了?”李黎未问。
李乐知一双眼睛通红,看起来像是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撑起的凶狠也变得一戳即碎:“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还这样,我可饶不了你。”
……这话说的,知道的是她大哭一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打了李黎未一顿。
“好好好,再有下次,你用眼泪淹死我吧。”李黎未终于认输。
李乐知忍不住想笑,可是一笑鼻涕泡就飞出来了,李黎未面带嫌弃的拿帕子给她擦了一下,然后因为粗手粗脚,被小娘子避开了。
“梅夏,端水进来。”李乐知从他腿上站起来,对着外面说,“我要净面。”
片刻梳洗好的李乐知从寝殿出来,她不但洗了脸还重新整理了头发,甚至换了套衣服,看起来不但收拾好了自己,也都收拾好了情绪。
李黎未对于她方才的恸哭尚有疑惑,因为据他所知,李乐知永平帝的庇护下,不能说过得有多好,但是也不应受太大的委屈,可是刚刚的哭泣又却是真情实感。
那日在五仙馆和揽月楼里,李乐知所表现出来的城府及心性,让他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悲痛到这个地步。
“好些了吗?”李黎未坐在前厅喝了口茶水。
“好多了。”李乐知坦然回答,“我现下要回太学。”
“为何?”
“李玄盛这个人心眼小,趁他还没缓过劲来,我要先离开皇宫。”
“你父皇那里怎么办?”李黎未问。
“外朝没我的事,照顾父皇也有内侍和太医,我待在宫中没甚作用。”而且她在宫中的任务也完成了,容予与陈廷玉搭上了线,暗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走到了台前,加入到了守护永平帝的队伍中。
如果这些安排都保不下永平帝,那她也没别的法子,毕竟她现在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公主。
李黎未听她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以为你有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李乐知反问。
“我不清楚。”李黎未说,“只是你在五仙馆救胡女杀关百泉,又帮了霍岁安,甚至还招裴朔入朝,这些事情似乎都隐隐汇成一线,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