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关千里手段寻常,并不能对石逊产生什么影响,他平日里根本不放在心上,想到这里,他笑着对裴朔说:“不必为我担心,这关千里心眼比芝麻还小,方才你那样不把他放在眼里,想必他回去自己都能气个三天三夜,短期内没空找我晦气了。”
裴朔哈哈大笑,他倒也不是故意无视他,只是他看似爽朗,实则内心也有傲气,如果不是被他真心认可,他也懒得拉扯交际。
“对了,公主为何忽然相约?”牛车踱步进入城南,朝着揽月楼的方向而去,“这宫里形势……公主此时出宫,是何想法?”
前日石逊收到裴朔的传信,说是李乐知邀两人去揽月楼赴宴,这个邀约突然又急切,让最近一直在暗中关注朝堂局势的石逊浮想联翩,有了许多猜测。
“我亦不知。”裴朔回答。
石逊见他这样,有些迟疑的说:“虽然说是公主为你引荐的陛下……可是皇族之事,如深渊暴风,一旦被卷入,轻则丧命,重则祸及家族,自心你要慎重。”
“我知道。”裴朔看着好友严肃的面容说,“我觉得公主并不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将他人拉下水的人,如果真是这样,我肯定跑的比你快。”
石逊见他这样说,便知道裴朔心里有数,两人在牛车停稳后下车,揽月楼的堂倌连忙迎上来,带着两位郎君上了四楼。
从走廊经过的时候,石逊看着一位眼熟的男子与他们迎面走来,居然是国师府的管事星雨。
这位管事负责国师府的外务,石逊作为京县丞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加上石逊自己对于京城世家百官的关系往来格外关注,这位星雨管事也被他牢牢的记住。
这四层只有一间包厢,如无意外便是李乐知包下的场子,那么星雨就是刚见过公主了。
上次北郊玩耍的时候,公主暂住在国师府,也是这位星雨管事驾车出来接她,这么说来,这公主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能和素来不与人来往的国师府保持交情。
这些念头在石逊脑中一闪而过,他面上笑眯眯的与星雨见礼,然后目送对方离去。
“怎么了?”裴朔见他站在原地,奇怪的问。
“无事。”石逊将脑中模糊的想法先撇在脑后,和裴朔先后推门而入。
揽月阁最高处的四层只有一间包厢,西南向的窗户大开,晚风携着昏黄的暮色而来,将轻纱帷幕吹起,竹节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水击裸石,风绕竹林,别样的雅致意趣油然而生。
李乐知坐在窗边的矮杌上,裙摆迤逦委地,手臂搁在窗台,另一手端着玉杯浊酒,背后是散发着余热的金橘色夕阳,过于耀眼炙热的光,让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公主。”两人同时行礼。
李乐知坐直身子,面容也从背光的阴影中显现,她伸手示意两人坐下。
厢房中央摆着一张方案,四面放着蒲垫,案上有已经倒好的两杯酒,与一卷合着的案卷。
裴朔和石逊一撩衣摆盘腿而坐,姿态风雅自然。
李乐知也坐回桌边,举着手中的酒杯说:“这一杯先敬贺兰苏。”
“那日我便是在这里问他,如果回到浮北就会死,他可会后悔。”少女淡淡的说,“他说不悔。”
“我承诺如有一日再相见,就与他喝杯酒……只是此生,没这个机会了。”李乐知看着两人说,“裴先生,石先生,那日山谷中我们坐饮谈笑,摔角牛叫,好不快活,未来,再也没有这样的相聚了。”
贺兰苏身死,此生不复再聚。
她说完一口将玉杯中浊酒饮尽。
李乐知不常喝酒,这样的猛喝让她忍不住咳呛,两颊染上了红晕。
裴朔与石逊对视一眼,两人双手端起玉杯,朝着西北的方向遥遥一敬,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在酒杯后,石逊有些迟疑的问:“公主您方才话里的意思,是知道贺兰苏回浮北会出事?”
“这贺兰苏亡于平荒叛乱,难道公主对此早有预料?”他怀疑的看着李乐知。
“是。”李乐知果断的承认。
这话好生奇怪,裴朔与石逊都忍不住戒备起来,先不说李乐知这个公主为何能预料远在北疆的叛乱,单是这样笃定某人会死的话,也只有始作俑者才能说出。
“这是为何?”裴朔严肃的问,“贺兰兄之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会知道?”
“说来话长。”李乐知说完这句,见两人脸上都露出不豫之色,便抬手为他们斟酒,慢慢的说,“但是今日时间足够,我会将所有事情告知二位。”
她将桌上合着的案宗往两人面前推一推:“你们先看看这个。”
裴朔拿起案宗打开,石逊坐在他身旁一目十行的将内容收入眼底。
这个案宗,便是方才离去的星雨送来的,记录着五仙馆内郎君们与妓子过夜次数的账本,这东西石逊从未见过,但是他经手过五仙馆案,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这是五仙馆的账本?他为何要记录这些事情,郎君与妓子过夜的次数有何重要?”
和他的疑惑不同,裴朔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记得永平帝在昏迷之前,问起五仙馆的案件,和那些南齐宫闱的腌臜事。
当时永平帝特意问了,那些豢养家妓的人,为何要记录宾客与家妓过夜次数。
那个问题和眼前的卷宗合二为一,答案呼之欲出。
“……五仙馆里面有‘红烛’?”裴朔试探的问,李乐知点点头。
石逊却不知红烛为何物,裴朔的口风很紧,永平帝昏迷前两人的对答,他没有说给第三个人听过,陛下昏迷许多日,御前的杜公公也并未将此事流出,裴朔因此更是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