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便不再问了。
不多时,沸腾的铁锅中飘出肉香味,白祁咽咽唾沫,故作矜持移开视线。
“喏,给你。”女孩用大片树叶包着,递给白祁一只肥美的兔腿。
尽管白祁竭力伪装出一副不馋不燥不在乎的模样,但诚实的身体动作却出卖了他。他下意识就抬起惯用的右手去接,牵动肩头的伤口痛得哼了一声,才略带尴尬地换成左手去接。
“多谢。”
“不客气。”云云捧着剩下的兔头兔肉,坐到白祁对面,两颗圆溜溜的眼珠里装满好奇与打量。
白祁咬下一块寡淡的兔肉,边嚼边往后一指,客气周到地问:“它不吃吗?”
大黑狼懒懒地趴在地上歇息,眼皮半阖,放松惬意的模样。
云云用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道:“毛毛又不用我养。”
白祁差点把咽到一半的兔肉吐出来。他要不是被这恶狼咬成重伤,难道就需要一个小姑娘家家分他一点嗟来之食吗?
白祁无言半晌,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野性的眸子里透出欲言又止的怯生生。
白祁受了恩惠,又是年长的一方,于情于理都该主动搭话:“你多大了,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山上?”
云云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毛毛。”
白祁立刻指出:“你刚刚还说它不是你养的。”
“毛毛又不是小狗,”云云平静地说,“我们不是谁养谁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白祁追问。
云云表现出很符合年龄的词穷,回答不了就闷声不响,猛吃兔肉。
“那你和……”白祁瞄了一眼假寐的大黑狼,略作纠结后选择沿用女孩的称呼,“毛毛是怎么认识的?”
“它被一个好大的夹子夹住了,痛苦地嗷嗷叫,我和它约法三章后就帮它扒开了。”
“约法三章?”
“嗯!我跟它说好只要它不伤害我,我就帮它想办法,它答应了。”
白祁瞠目结舌:“这个……是怎么答应的?”总不能是张口说人话,或者用爪子在地上写字吧。
“点点头呀!”云云奇怪道,“而且你只要看着它的眼睛,就不会不明白了吧?”
白祁远远瞄了一眼,獦狚正好打了个哈欠,血盆大口镶满匕首似的獠牙。
可不敢多看。
“那还有两条呢?”白祁继续问。
“什么两条?”云云疑惑。
白祁复述她的原话:“约法三章……”
“哦!没有啦,就那一条!”云云说,“不过,帮它脱困之后,它就一直一瘸一拐地跟着我,后来也救过我好几次,所以就算扯平啦!”
她们之间算扯平,白祁和这狼结下的梁子可扯不平。
追根溯源,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女童助纣为虐,这狼也不会横行霸道嚣张至此。那他,他的义兄,还有那个失踪的村民也许就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对了,你在这山上还见过别人吗?”白祁掏出那块墨竹纹样的布条,“穿着这样的衣服。”
云云轻扫一眼,马上摇头:“没有。”
白祁坚持道:“你再仔细看看,哪怕只剩下半块骸骨,能带回去安葬也好。”说到后头,不自觉瞄了眼那只大黑狼,尤其是它并不空瘪的肚子。
云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下急了眼,大声呵斥:“毛毛才没有吃人!”
白祁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相信,又侧头看看肩上伤口。事实胜于雄辩,险些沦为盘中餐的他是最有力的活证据。
云云霎时有些僵住,又闷闷啃了好几口兔肉,才不情不愿地说:“如果是个跟你差不多身量的成年男子,毛毛一顿是吃不完的。吃不完,都会带回家里来。”
家?
白祁皱眉将这个山洞全貌打量一番,连遮风挡雨都很勉强,竟然是这一人一狼赖以生存的“家”。
女孩把巨狼视为家人,白祁也不能再多冒犯:“那我再去别处找找吧,不多打扰了。”说完,撑起肩膀要站起来。
“等等!”云云倏地放下食物,抢走了他手里的碎布条。
女孩拿着布条几步跳到黑狼身旁,将布条递到巨狼的大黑鼻头底下,叽里咕噜讲了几句话。
……这还不算养成狗了吗。白祁腹诽不已。
獦狚慵懒地扇动大片睫毛,翕动鼻息嗅了嗅。
白祁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它说什么?”
云云站直了,莫名其妙地看他:“毛毛又不会说话。”
“……”白祁感觉自己被这一人一狼耍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我还要去寻觅兄长,人命关天耽搁不得……”白祁抵着岩壁站起来,礼貌地作了个揖,拽下腰间玉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个玉佩虽不是贵重之物,但也还值点小钱,还请姑娘笑纳。”
云云愣愣地眨着眼,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接过玉佩捏在掌心看了看,又张嘴咬了一下。
白祁微微笑着,视线钉在小姑娘身后的剑上,云云却始终不得其意,没有任何表示。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白祁无可奈何地直白说:“劳烦姑娘将剑还给在下。”
云云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宝剑,忽然猛退一步,把剑抱在怀中耍赖:“不行!”
白祁尽量维持着儒雅风度,强颜欢笑:“这剑远没有玉佩值钱,只因是长辈亲手相赠,遗失了不好交代,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不行!”女孩扭过脸蛋,决意不还。
软的好话不听,硬来又打不过,白祁只能当是遇到土匪,破财消灾了。虽然被他爹知道少不了又要被禁闭半年,但总比把命搭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