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捂住嘴巴,生人的血液会阻碍往生的道路,困住亡者的灵魂。
他拼命用衣袖擦拭掉嘴唇上的血迹,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棺木上溅射的血迹。
觉枫细心地清理了血迹,随转过头:“张大人,我想在这里陪陪他。”
张勉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恭敬地拱了拱手,然后郑重其事地转身离去。
“张大人。”他唇角还残留着血迹,沉声道,“此事,恳请大人嘱咐众人严守秘密。”
张勉之再次深深地鞠躬,随后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觉枫竭力支撑着自己,紧靠着棺木站立,目光再次投向棺内,
痴痴凝视着棺中被火焰逐渐吞噬的身躯,那曾经饱满的肉体已化为干枯乌黑的躯壳。
来此之前,他以为此事若有蹊跷,自己必定能看出破绽,他熟悉镜尘身躯上的每一道疤痕,掌心的每一处纹路。
此刻,他手中捏着张勉之交予他的枫叶玉佩,内心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
“疼吗……乖乖。”他低声呢喃,手指颤抖着摩挲着那身躯……
“不疼了,不疼了,都过去了……”他脑海中风光霁月的盛镜尘鲜活如初,可看着眼前枯槁身躯,他仿佛被车轮重重碾过撕裂,无一处不痛……
“我好想你……我该同你一起来棋州的,说不定……同来了棋州,便不会出这种事。我应该来的。”双眼已然被泪水糊住了,“若是真的躲不开,便一起躺在这里,也好过……”
天空低沉,天色昏黄,室外风声凄厉,犹如猛兽之吼,裹挟着黄沙漫天飞舞,沙尘肆虐,带着强烈的戾气猛烈拍打着门窗,发出哗哗巨响。
觉枫以剑支撑,艰难地挺直身躯,目光凝重地投向棺内之人。他的思绪纷乱,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大婚那日,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眸,深情地称呼他为“夫君”。怕他在奕国处境尴尬,于是在喜宴之上,予了名分。
离别之夜,自己调笑着问他为何“甘居人下”……
那时,他眼中有千万种情愫流转,很是郑重地回答:“当时,只想着让你一步,没想这一让便是五年。”随后,他又在耳边轻声细语,略带委屈,更多是真心补道:“我愿意让你一辈子……”
回忆脑海中盘旋,觉枫凝视着棺中之人,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哀痛和思念。
“你别这样罚我好不好……”他细心为棺中人擦拭着,眼角不停流过新泪。棺中人,他已然不觉得可怖,只是心中绞痛,他的镜尘……
昏昏沉沉、懵懵懂懂,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身影破窗而入。
那人显然已克制气力,可破烂不堪的门窗经不起他一推,发出破败声响。
来人身着白盔银甲,扑面而来一股清爽气息。
觉枫眼眸看了看他,目光又转到他处。
“枫哥哥。”来人正是明焰,他眼圈微微发红,手中持着一柄长剑。
觉枫麻木的心紧紧蜷缩,他自然认得那是镜尘的佩剑。目光停留在佩剑半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盛明焰。
灯火摇曳,那张脸,影影绰绰恍然出现在他眼前,觉枫兀然额角青筋暴涨,肠胃剧烈翻腾。
“枫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未等明焰将话说完,他一把推开盛明焰,扭过头去,“明、焰,你能不能出去。”
盛明焰因他的一推而趔趄不稳,眼中满是惊恐与无措,凝视着觉枫。
觉枫阖着眼眸,捂着嘴,“明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已然信服,这是镜尘,我想和他待一会儿……你若能让人给我拿一壶酒来,我感激不尽。”
略略沉吟,又说道:“至于你,我……求你离我远点。”
他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说出一番话,他也知道此话伤人,可他顾不了那么多。
两人虽有着相似至极的面孔,可他从来分得清楚。看着盛明焰便似强烈提醒着他,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一想到,胃部便痉挛地抽搐,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他没再看盛明焰一眼,只知道他退出了灵堂。
“啪啪啪”有人敲门,那人听着迟迟没有人答应,温声说了句:“庆王殿下让来给您送酒。”
“放门外吧。”
那人走远,觉枫才到门外取了酒,仰头灌下半壶,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需要酒,辛辣白酒如一团火顺着喉关冲进胃里,冲刷着空空如也的胃壁棘刺般疼痛,却没来由的痛快。辛辣滋味算不得舒爽,却比心里疼相较轻快许多。
后背倚在棺木之上,皮肉冰冷砭骨,内里却又灼热似火,他已全然失去了意志,手边酒壶倾倒,他摸索了多时,才又寻到半瓶,赶忙倒入口中,否则那股难以压制的痛楚便又要如鬼魅般出现了。
胡乱抹去眼角泪痕,他又缓缓开口:“当年在沛河,我去而复返,我告诉自己是为了百姓,却也不假,可我终是不愿看你丧命。哪怕你是雍国死敌,哪怕我当年为符咒束缚,心中满是效忠雍国……”
“当时,那般情形,为什么稀里糊涂地便与你……这实在不像我。”他又喝了口酒:“我真的是蠢笨至极……我喜欢你,我那时就喜欢你……”
第34章 万事成空2
“觉枫兄,此刻正是要你拿个主意。”张勉之拍打着屋门,忧心唤道。
觉枫摇晃了下头,让自己清醒,目光渐渐能看清张勉之。
他抬头望向屋外,天已破晓,晨曦洒落,揉了揉眼,眼前的种种见他唤起,昨日点滴似潮涌而来,迅速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