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迟疑,随后轻轻地从觉枫的怀抱中抽离出来,举起觉枫那只包扎着的左手,关切地问道:“你……”
觉枫先行一步将手收回至胸前,不以为意道:“你知道的,这点伤很快便好……”
镜尘沉默不语,目光落在觉枫左手的伤处,轻声问:“可还疼……”
觉枫微微摇头:“早不疼了……”
他的伤手日常里总是戴着麂皮手套,肤色染着脆弱的白皙。
镜尘慢慢地抬起眼帘,以沉稳的语调询问道:“倘若换作他人,你可否愿以断指相救……”他话至此处,思及觉枫的为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轻轻触碰着上下嘴唇。
他最初被觉枫所吸引,固然是因为他胸怀坦荡、心地善良的缘故,然而随着时日推移,他越发渴望成为觉枫心中独一无二、最为珍视的那个人。
恍惚间忆起,明焰亦曾问及此事。觉枫对镜尘的所思所想洞若观火,他的回应带着几分戏谑:“自然是……”
此言一出,镜尘的神情瞬间凝固,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颤动,后槽牙不由自主地咬紧。
觉枫牢牢握住镜尘之手,指尖缓缓拨动着他的指甲,眼眸中星点摇晃,“别说一指,三指、五指也不在话下,谁让你们个个当我是千手观音呢……个个见不得我好过……”
他嘴角轻挑,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目光落在伤口上,戏谑地说道:“王爷,您看我这手如今连剑都快要握不住了,可否高抬贵手,留下我这几根手指?”
镜尘似乎被他的话语所打动,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微微抿了抿唇。
叩门之声骤响,二人相视片刻,随即自榻上起身,迅速整理衣冠。
随即出声唤道:“请进。”
门外之人闻声略作停顿,随后缓缓推动门扉,两人身影显现于门口。
赵硕与何佑滨二人并肩上前,行至近前行礼。
“何卿伤势可好全了?”摄政王关怀问道。
“多谢王爷的挂念,承蒙丹药之力,在下伤势恢复极快。”何佑滨气色红润,显得精神焕发。
他说了几句感谢之言,又转身向觉枫恭敬拱手道:“聂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何某……”他说着一躬到地。
觉枫听闻其言,竟觉如同己出,此感颇为新奇。眼见其行谢恩大礼,方回过神来,随即迎上前去,将其扶起,并道:“何大人勤勉尽职,聂某深感敬佩。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大人无须过分在意。”
二人相视一笑,遂不再就此事多作纠缠。
何佑滨转而向摄政王拱手道:“王爷,这几日河工陆续到了,刘大人悉心调制的火器前两日试过,很是妥帖。微臣前来向您请示,今日可要开凿?”
镜尘闻其所述,心中甚慰:“何卿辛苦了,刘肖甲果然有些本事。走,咱们一起去瞧瞧,可合适开凿……”
几人很快到了冼江之滨。何佑滨引领至石壁一侧,肃然陈述:“王爷,经我等多方勘测商议,此地实为最佳之选。由此处疏导水流,水源流向署州,为缓署州旱情带来一线生机。”
镜尘顺着指引,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已见河道畅通,水流潺潺,滋润着署州大地。他深知,唯有如此,才能解署州百姓之渴,让沃野重现生机,心中之重担方得放下。
他习惯地敛了敛袖口,张勉之上前拱手道:“王爷,近几日天晴无雨,气候也渐暖……”
镜尘颔首。又轻声问道:“刘肖甲何在?”
话音刚落,一名头戴蓑笠的五旬老者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裤腿微挽,小跑着上前,恭敬地回答道:“王爷,小的在此。”
摄政王从河边拔起一束毛茸茸的杂草,随即抬起手臂,示意刘肖甲直言不讳。
“禀王爷,这几日我等试了几次,这火药换上不鸣山的红泥,火力更甚,很是稳妥……”刘肖佳目光炯炯,对自己所言信心满满。
时至二月,虽稍有回暖,然寒气依然逼人,置身江畔片刻,便觉手脚冰冷难耐。
奔腾江水仿佛将寒意一同带入眼帘,镜尘手握杂草,深思良久,再次向何佑滨问道:“短短两个月内可能凿出一条通往署州的河道?”
何大人微微皱眉,目光坚定:“今年较往年温暖,若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气能持续如此,且我们增加人手投入,那么到五月,完成河道的开凿并非可能。”
镜尘眸子微亮,步履沉稳地走到何佑滨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胛,沉声道:“何爱卿,条件你尽管提,本王决心已定,誓要让署州种上这一季的夏粮。”
何佑滨肩上一沉,他知道摄政王已有了决断,自己责任重大,心中鼓舞起莫大的勇气,垂手道:“微臣明白,必将全力以赴。”
第84章 巍巍冼江13
寒风凛冽,洗江之畔,三万河工整装待发,屏息静候摄政王颁布号令。河岸开阔之地,大红绒布遮盖的桌案上,两簇高香熊熊燃烧,升腾的烟雾随风飘散,弥漫于空气中。
摄政王飒飒矗立于高巅,身姿沉稳如松,瞭望远处。
“王爷,吉时已至。”张勉之目光深远地望着延绵数里的队伍,礼貌地催促。镜尘瞥了一眼河道旁的层峦叠嶂,轻轻合上双眸。他手捏纸条,面容严肃地接过赵硕递过来的拇指粗的三支香烛,撩起衣摆,跪落在明黄色的蒲团之上。
目睹他跪下,众位臣工纷纷跪下,三万河工亦相继跪地。
“天地神明明鉴,奕国摄政王盛镜尘为拯民众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开河改道,祈求神灵庇佑,若有冒渎之过,愿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