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没有回答。
苏韶明白自己有了一个听众:“洵儿一生下来,算命的就说他活不过十八。他有先天的心脏病,药吃了一大堆,也没什么好转。我们也是一个矛盾体,希望他可以快乐长大,但担心他发生不测,限制他的自由。”
苏韶长叹一声:“当年我和大哥说好了,等洵儿过了十八,他想去哪儿我们做哥哥姐姐的就带他去哪儿玩,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谢谢你提醒我,我们都忘记洵儿不想要未来的臆想,而是现在。”
方才的针锋相对慢慢温和下来。苏韶看了眼秦洵,想来秦洵梦见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苏韶笑笑,看向南陌:“你追他,我不会干涉;但若想让我帮忙,我不会出任何力气。就把我当做一个看客,很感谢你不会离开洵儿。”
南陌颔首致以谢意:“感谢你对我的包容。”
我代表未来的我向你致以诚挚的敬意。
规矩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北平啊?”这是秦洵不知道多少次说出这句话。
苏韶的回答除了时间不同之外,就再也没变过:“大概还有三天,再等等吧。”
秦洵哀嚎一声,重重倒回卧榻上。
他们出发时是八月下旬差不多了,现在过了十几天了,秋天都要到了好吗!
南陌哭笑不得地将他拉起来:“先吃饭。”
秦洵看着盒饭,无动于衷,看表情大有一种“让我吃饭我就跳车”的意思
秦洵是真的没想到,初识世界的第一步就是厌恶世界。他现在是真的快绝望了。
餐车的饭几天下来全吃了一遍,窗外的景色虽然有变化,但八月天其实没太大改变;前几天太兴奋,现在冷静下来,晕车也就来了。
这一路实在太漫长,秦洵刚开始还热情满满,几天后开始觉得无聊没劲,直到如今——外头风景不看,别的车厢不乱跑了,吃的东西开始少了。要不是买的卧票,秦洵估计会比想象的更难熬。
被迫塞下一顿牛肉饭,秦洵彻底躺在自己的床上不动弹了。苏韶好笑地看着秦洵倔强的背影,对南陌道:“我嫁去那边的时候,和他一样。”
事实证明血脉的力量是有无限可能的。至今南陌并不知道当年苏韶嫁到北方时的心路历程,但他依据秦洵的状态猜测,苏韶应该也是处在疯与不疯的边缘。
比如,秦洵这天晚上开始对纸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开始独创了一个玩法,拉着南陌和苏韶一起玩了不下十把。
苏韶率先撑不住,但碍于秦洵难得的亢奋心,强撑着打了几把,最后倒在床上,拉上帘子,没过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秦洵创的游戏两个人玩不了,只好阑珊放下,转身也上了床。
南陌收拾完残局,也跟着上了床。
火车里的床左右上下各三张,去北方的人不算多,这一个小房间就只有苏韶、秦洵以及南陌。
秦洵和南陌是上下铺。就在南陌即将闭上眼,要进入睡眠时,恍惚间突然看见床的上方探出了一个脑袋。
南陌:“……”
黑天里那个脑袋黑不溜秋的,五官根本看不清,像个小鬼。南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来什么,只能闭嘴。和那黑不溜秋的脸上面的眼珠对视片刻,秦洵道:“南陌,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呗?”
南陌:“……”
他真心实意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秦洵:“啊?”
南陌:“咱隔壁车厢前几天上来了一个带着孩子的——”
“打住——”秦洵面无表情道,“我并不是一个想要母亲唱安眠曲哄睡的小婴儿,我只是想让这寂静的夜晚有点声响。”
南陌:“然后你就薅我这只羊的羊毛。”
秦洵嘿嘿道:“你长得那么好看,唱歌肯定不会差。”
南陌惊了:“谁和你讲的歪理?”
秦洵挠挠头:“话本里的美女姐姐都会唱歌。”
南陌:“勾栏院的?”
秦洵也惊了:“你怎么想得那么龌龊?”
南陌:“……”
行。
然后他就听秦洵道:“你不唱的话,要不我来唱?”
南陌也干脆:“行。”
于是秦洵缩了回去,下一秒,秦洵哼出的曲调在这小小的空间中响起,混着火车在轨道上前行的声音与窗外的风声,那一刻南陌的心就这么平静下来,在这轻声旖旎的小调中,莫名有些想哭。
奇怪。
南陌心想。
真奇怪啊。
秦洵哼完,又探头朝下看,正巧对上南陌直白的目光。
秦洵对上那样的眼神,愣了愣:“你想家了吗?”
南陌给自己压了一下被子:“家太远,回不去。”
秦洵问他:“有多远?”他在心里猜测着,“从无边镇,到北平那么远吗?”
他听见南陌轻轻笑了一声:“比这还要远。”
秦洵躺回床上,看着头顶泄出来的光。
那的确很远。
南陌真可怜。
黑色中,他听见南陌的低语:“早点睡。晚安。”
秦洵“唔”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了。
苏韶说三天,那真的就是三天。一想到很快就要下车了,秦洵心里甚至高兴地睡不着觉,于是大半夜把南陌拉起来打牌。
可怜南陌这只小羊羔,天知道苏韶在得知这件事情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看待陪自家弟弟打了一宿牌追求者了,想揍秦洵,秦洵因为太晚睡现在睡得贼香。心脏病人需要呵护,更何况自家弟弟,要加倍呵护,因此苏韶下不去手,只能蹙眉问南陌:“你就不能拒绝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