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抽着气说：“你骗人。”
拉莱的目光带着怜悯，她的语气平静：“你是不是以为，降神的过程仅仅是一瞬间，等到神离开了，你弟弟就回来了？”
宋文常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声音几不可闻：“不是吗？”
“神明本不是这个维度的产物，当祂强行通过你弟弟的身体降临人间，就将你弟弟的身体、思维以及它所有的一切都重塑成了祂的模样，就算之后，那具身体祂不要了——”
拉莱叹息道：“你说，一只蚂蚁如果强行被扯成正方体，它还能被按压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宋文常哭了。
很难想象，一个中年男人哭成他这个样子。
但他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黎诸此前已经投放了信号弹，但此时还无人前来，周围仅有宋文常、黎诸、王凯三人而已。
但即便如此，拉莱仍旧保有了她的谨慎：“我曾经信仰过一个神明，这都是祂告诉我的。”
宋文常信了，他哭得更伤心了。
他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几乎被击垮了。
黎诸却看了一眼拉莱。
宋文常仰着头，任眼泪回流至眼睫，口鼻间一片咸湿，他的声音发抖着道：
“创办公会这件事原本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弟弟的。但我后来才知道，文章他不是真心想要集结玩家创办公会，他的原意就是为他信仰的邪神招募信徒，因为这是他的神明交与他的任务。”
黎诸冷哼了一声：“你助纣为虐了对吗？”
宋文常脸色涨红了：“我，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和他相依为命长大，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
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通红：“可终究，是我的放任害死了他。”
看到信号弹的黑衣人终于赶到，把宋文常押了下去。
宋文常没有反抗，他甚至瘫软在了黑衣人的束缚里。
当他知道弟弟已经没命的那刻，支撑他这个人活下去的那根筋就已经折了。
宋文常被带走了，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未解决。
拉莱的单手扣在木门上，既是对黎诸说，也是对所有人说：
“你们都退后，我一个人进去。”
黎诸嘴唇抽动了几下，他想说：“不，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不，我能不能给你望风。”
“不……”
“……”
可这一切，他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理智如同汹涌而上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那些由情感和冲动构成的星星点点的浪花。
他用双手掩住面，从尾椎到脊背徐徐爬上了一阵疲惫感，他几乎是跌坐在台阶上，就连其他人的问话也充耳不闻。
那道优雅的声音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嘲讽：
“你只是个人类而已，你无法给予她支持，甚至无法在她有性命之虞时拉她一把。”
纵使他在人类世界里身处的地位几乎能呼风唤雨，却依旧无法否认这句话。
他也回想起了拉莱那句感叹：
“你只是一时新鲜而已。”
他心知肚明，不是一时新鲜。
但他突然意识到古神那句话的漏洞在哪里了。
拉莱作为最古老的一代邪神之一，其实力自然不可言说。
可她需要的，真的是更强的力量上的助力吗？
她那么坚定的一个人，眼中也曾露出过迷茫和受伤。
她说：“他们都曾背叛过我。”
她说：“你是个很坚定的人。”
黎诸心上的阴霾渐渐散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种无谓的怀疑而折磨自己了。
他会证明他自己独特的价值。
他想起拉莱临进去前说的那句话，去思考究竟该如何做了。
.
拉莱打开门后，不出所料，那只蝴蝶正在宋文章的房间中。
它看起来，比最初刚出现时大了一圈。
它硕大的头颅几乎戳在了天花板上，触角形成了一个极为弯曲的角度，才避免了折断。
拉莱拧了拧眉，望向祂的身下。
果然，在祂的身下，就是那道宋文章召唤祂而来的阵法。
这道阵法让祂现身在了人世间，也哺育了祂。
之前在联合局出现的蝴蝶并非邪神的完全体，因此祂需要尽快回到召唤自己的地方补充能量。
如果祂真的恢复全部的力量，那么即使是拉莱，也未必是祂的对手。
不知何时，蝴蝶的复眼对准了拉莱。
但祂还没有动作，仍旧趴在阵法上，汲取着每一丝力量。
拉莱走到窗边，抄起一个花瓶，就将其中的水对着蝴蝶的翅膀浇了下去。
当水流触及翅膀的瞬间，那些磷粉被黏着在翅膀上，无法再随意地散落下来。
蝴蝶大怒，伸出了极为狭长的口器，就要啄向拉莱的眼睛。
拉莱却将那瓷瓶往墙上一摔，一块瓷片被她顺手扔出了窗外。
紧接着，口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越来越大，最前端甚至闪烁着刀剑般的光泽。
拉莱侧身一避，避开了口器的攻击，但她整个人并未向后退去，而是不退反上，伸出双手就要撕裂大蝴蝶的翅膀。
她撕下了翅膀的一角，但是转瞬间，那翅膀就愈合了，恢复原状。
蝴蝶的复眼盯着她，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拉莱望向蝴蝶脚底的阵法。
这阵法并非是那种用石子堆积成的，把石头踹离原位即可达到目的。
血色字迹密密麻麻地书写了方圆一米，成为了这个源源不断为邪神恢复生命力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