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莱眼尾泛红,她僵直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诸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然后爆发出一声悲鸣。
在他们无声的拥抱期间,有护士悄悄推门进来,想要察看他们是否吵架了。
但在看清二人的亲密姿势后,又红着脸合上门离开了。
最后,拉莱和黎诸一起回到了别墅。
黎诸虽然刚刚动过手术,但他最大的问题尚未苏醒已经解决,他跟医院死缠烂打了半天,才获得了提前出院的机会。
拉莱的行李箱不知被黎诸拿到了哪里,反正她回来后不久后箱子就不见了。
她没再急着走,因为,黎诸想要陪伴她最后一段日子。
他们去北方滑雪看极光,去南方海潜探访南珠,还养了一条丑丑的热带鱼。
有着红白条纹的热带鱼在装着水的袋子中翻了个身,径直去追逐鱼食去了。
活泼又生机盎然,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
拉莱和黎诸正在爬山。
这是一座在当地最高的山峰,只在春夏秋开放,每逢冬季都因为安全问题关闭。
但黎诸有极限运动的相关资质证明,又签下了责任自负承诺书,甚至花大价钱把山峰包了下来。
厚厚的冰雪覆盖了山峰的岩石层和土壤,如果不是依靠专业的设备和娴熟的技术,人是怎么滑下去摔死的都不知道。
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面上的时候,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山顶风很大,一阵冷风吹来,拉莱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从体格和力量上,她依旧能打过强壮的人类,这是高等种族的优势。
可她能感觉到,每时每刻,自己的生命力都在不断地流逝。
就像是一个无法颠倒的沙漏一样,早晚会有滴到尽头的一刻。
漫山遍野,视线所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
寒冷的冬夜中,丝丝北风中,二人依偎着睡了过去。
拉莱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黎诸唤醒了。
她睁开双眸,看见了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点燃了苍茫的雪山,将每一座山都变成了金山。
她没告诉黎诸的是,她活了那么多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日出。
生命无法单纯用长度进行丈量,就像她此前千百年的漫长时光,都抵不过此时的弹指一瞬。
她的眼前倏忽闪现出重影。
在这旭日东升的壮丽奇景下,她又想起那日,当她结束了百年长眠后,看见人间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而黎诸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
她从未问过黎诸为何爱她,也从未问过他是因哪个瞬间爱上她的。
但她想,对她而言,或许就是初见的那个瞬间吧。
她的手缓慢地垂了下去。
黎诸搂在她后背上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他尽量放轻语气,道:“看了日出,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嗯?”
没有回应。
他再度开口,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我们看了日出,你会好的,对吧?”
没有回应。
接下来,他就连欺骗都无从欺骗自己了。
当日光终于洒满大地的时候,他看见拉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渐渐消散到了空气中。
那简直只是一瞬间的事,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阻止,都没有减缓她的消失。
黎诸没来由地想起了海的女儿,小美人鱼因为不忍心杀害王子,在太阳升起到海平面时,化为了海上的泡沫。
只过了短短几秒钟,这座全国闻名的高山上只剩下了黎诸一个人。
孤零零的,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
黎诸掩住面,爆发出了一声痛哭。
.
黎诸回家时,打开门后,在玄关处看见了两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拖鞋。
他抬起头,见到了他意料之外的人,唤道:“爸,妈。”
母亲上前拥住他,黎诸在温暖的拥抱中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没有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为亲近的家人只会轻抚他的背,默默地安慰。
饭已经做好了,热过后被端上了餐桌。
餐桌上的气氛死气沉沉,父亲和母亲接连挑起话头,但黎诸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嗯”几声。
母亲要去厨房收捡碗筷,端起餐盘后想了想对她儿子说:“斯人已逝,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还没说完,就被黎诸打断。
黎诸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妈你放那吧,我来吧。”
母亲说:“不用,你歇着吧,我……”
“可我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黎太太望着她素来执拗的儿子,红了眼眶,她矛盾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开了。
黎诸将碗筷一个个洗好,擦干水分后在碗架上摆放整齐。
往常他都是用洗碗机的,但今日,他想体会冷水冲刷皮肤的感觉。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清醒一点。
他的眼前仍会时不时地出现幻觉。
有时候,是拉莱站在灶台前,煮一锅看不出颜色和原材料的东西。
有的时候,是他们并肩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一颗一颗数着天上的繁星。
还有些时候,是情.事结束,她的脸上仍有未完全消退的红潮,她倚靠在他肩头,静静睡去。
而他会揽住她的腰,小心地把她打横抱进去。
他的眼前出现了这个幻影,手中也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突然,他感觉心口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