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旧神的私心。
神女也不算神明吗?难道他们就不会再想想,为什么有神女吗?
总之,每年这个时候,神女赐福的画卖得相当好。虽说上次那件事后,小缘一直躲着我,但不耽误她想要赚钱的心思。
……人们想象着神女的模样,在神女赐福一说上寄予自己的祝愿和想法。
我的手掌完全抵住了晴明的狩衣,在已经暗下来的屋子里,一只手被半跪着的晴明扶着放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曲着将神乐铃半垂。
此时我应该垂眸注视着晴明,但我止不住想要朝窗边看去。
那是……
那里站着微微偏头的阿夕,他看向某处,然后转头与我对视。
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微微笑了笑——
“咚——”
神乐铃从我手中脱落,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尾部的五色绪如水一般淌落在地。晴明微垂的眸子抬起,随后那只被晴明扶住的手,被一种安抚的轻柔力量拍了拍。
“今天就到这里吧。”晴明转头对玉藻前说,将我的手轻轻放下,“我也累了,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嘛……”玉藻前显然有些不情愿。
“改日我再来。”晴明只得加一句说道。
“也不急,到时候结缘神也要再来拜托我。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也画好了。”玉藻前的眼神在我和晴明之间来回了一趟,便将画笔放下了。
羽花和爱衣立刻凑上去看了,我刚想去捡神乐铃,晴明却已经将神乐铃捡起交给了千代。
-
在逢魔之原用完晚饭后,晚上和晴明回京都已是明月悬空。
“实在困倦可以睡觉。”晴明收起矮桌上的书卷说。
“那我不客气了,拜托晴明到了京都再叫醒我。”我没客气。
仅小半个月,我都是白天和阿夕一起处理源氏事务,晚上来到玉藻前这边。明明神明这种东西本就不在了,人类还是会想要拼命捏造一个出来。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又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阿夕,纵然疲倦缠身,我也不由得再次睁开了眼。
“怎么了?”
“……靠的地方有点硬,我坐一会。”我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眼神,“而且,我也不是很累。”
事实上,我精神上并不算很疲惫,但身体支不住,眼皮打架已经不是我能劝和的了。
“这样呢?”
随着这声温柔的问话,我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淡淡的笔墨书香气从鼻尖绕过。
“……晴……明?”我疑惑地抬起手,却被一只温和的手握住了,眼睛被遮挡住。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在我的视野,可手上和眼上遮住的温热并没有立刻离去。
“睡吧。”
“睡吧睡吧,你也睡不了多久了。”
——是幼年。
“旧神……”
“……?”
“别……离开……”
那份温柔越发明显,我便越发觉得难以忍受,睡意也便越加来势汹汹。
再度睁眼,月色澄明,夜色清朗。银发的阴阳师正低头看我,一只红白相间毛发的狐狸趴在一旁,睡得很香甜。
“晴明……你……?”我坐了起来,随后发现自己正拉着他的袖子,于是急忙松开了,“抱歉——”
“今日月圆,难免会思念亲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在意我扯着他袖子睡着的事,“但是……”
他伸手过来,手指轻拭我的眼角。
但是……
但是什么呢?他并没有说下去了,只是转头看向了拉门外透过来的月光。那样落寞的神情,我竟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
在想……葛叶吗?
我支起身体:“太晚了,我先回源氏了。”
“好。”晴明回过头,温和地回答我。
于是,我起身,晴明也跟着起身——
“不,不用送我。”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心里却乱得很。
我刚刚很想……很想去拥抱他。这样奇怪的感觉,就算吹了凉凉的秋风,也无济于事。
出于可怜吗?还是出于别的感情——
可我明明知道,这里的晴明,与那个世界的晴明不是同一个。踏出他的房门,我转身要向他道别——
“……晴明?”
“……”
他的沉默在此处非常微妙,让我不由得抬头看他。那只紧握着我的手腕的手,却在此时慢慢地松开了。
“抱歉。”
“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他的手却没完全松开,“好几次看到阿紫哭了。”
“……”
“可惜……都没有为我。”
这不是……晴明——
至少不是我认识的……
可这是否又为旧神所知晴明?是他期盼的……又或许,晴明本该是这样?
“因为晴明从来没有让我伤心过。”我勉强笑着说。
——并非没有。
只是那样的伤害,只是在后来的伤痛中变得毫不起眼,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我们之间太过疏远,所以连这样的关系都达不到吗?”
他这样问,让我无措,且不知如何安抚内心的慌乱和悸动。
“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和阿紫你亲近起来。是否是因为我过于礼貌,反而疏远了……明明儿时还能倾诉衷肠,长大了却完全琢磨不透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手,退了一步,终是平复了内心,“很晚了,晴明你回去休息,我去客房休息了。”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晴明这里有为我一直准备的客房房间,所以进入房间后,我便摸索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那里,果然有一条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