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找不到能说的对象了。你毕竟还是祂们选中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阿夕,你虽然是被祂们选中的存在,但你并不是祂们,你现在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只妖怪。在你了解的基础上,你应该知道,我曾从神之地那棵树那里知道了旧世界,和所有世界发生的事——当然除了「我」的未来走向,那是无法被知晓,无法被祂们得知的存在。”
“难道我也被记录在那些「故事」里了吗?”
“是,又不是,一开始你并不存在哦。”
“因为源稚紫吧?就像一个锚一样,她将我的存在一点点地记录在这个世界里,所以你才能「看到」。”他明白过来,松缓语气,却仍然只是面无表情,“那你还担心什么?我只能见证在这里发生的事,又没办法跟着你去任何地方。”
“嘁……当然是因为我当时大言不惭说不插手,结果还是不得不参与进去。”我皱了眉,一脸不情愿,“我也想不到阿夕你的来头这么大啊,如果知道是这样,我说不定会早点对你说出出云国的事。”
他微微睁大了眼,却没说出什么。
我张开手:“这具身体各个方面其实都挺舒服的,我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毕竟我还是我,只不过我不一直是我。你也知道,我对人类,对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矛盾的。我不喜欢人类,因为他们的背叛战争,可我又舍不得去破坏,因为他们信任又团结。这就是阿丰的「自我」/「人性」。”
“确实。可你也长大了,好像……不再一直执着于一件事了。”
我放下了手:“哥哥吗……毕竟我既想为他报仇,又想顺从「自我」的真实想法。”
“因为是被平安京的所有记忆编织出的「源稚紫」吗?”阿夕轻声问。
“是啊。毕竟我这个意外在这里诞生,被他们编织。”
“那之后呢?”
“这个不能说啦,这是我的秘密啦。况且,你只是见证,所以无论我的未来究竟如何,你都会记录吧?就像那些河流记录着你一样。”
“……”
“好了。”我大步走向他,踮起脚伸手拍向他的脸,将他的脸挤作一团,“无论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这都是我的选择。所以,完全没有什么后悔的遗憾。你也会替我高兴吧?阿夕?因为我找到了我想要做的事,哥哥那个时候和我说的话,现在我终于能发自内心去做了。”
“是吗?”
“你也要找到你想要做的事。”我松开了手,退了一步,“那,再会了。”
-
漫长、漫长的时间……
出云国消失……
高天原却还存在……
在出云国的时候,我从不觉得时间有这样漫长。如果「神」在,我也不会……
可是「神」不在了。
「神」被人类杀死了。
「神」被人类杀死了。
「神」被人类杀死了。
可祂那么喜欢人类。
有什么在体内燃烧着,灼痛着,可「神」的身体已经不见了,祂留下来的出云国也不见了。
我失去依凭,毕竟我这无尽的时间里,都是在「神」的身体上度过。将根扎在祂的身上,度过无知的时间,一点点明白人类说的一切,在祂离开的亿万年的时光里生长,孕育出云国旧神和庇佑人类。
可无论怎么努力,「神」再也不会回来了。
出云国旧神无论怎么像「神」,始终都有一抹逃不过的红色。
我是那样不甘心。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祂的死亡。
我也不明白,「神」是那么强大,为什么会被人类的毒酒杀死。可一切的疑问,所有的所有都随那天出云国消失而消失。
我又感知到了那棵树,它又在呼唤我。
在出云国消失之后——因为那可憎的虚无和衰亡,让「神」消失得一干二净。
——呼唤我回去。
回到最初的地方。
可我不想啊——
这个世界的人类一点惩罚都没受到,这个世界——那个伊邪那岐都不曾怀有歉意,依旧桀骜不驯——就因为他是旧世界的神,所以能为所欲为吗?就因为他庇佑了人类——那群脆弱的蝼蚁——
……
……
……
吞下。
吞下。
吞下。
咽下。
然后……
孕育。
无法询问,「神」已逝去。
无法开口,人类遍布。
无法平息,企图散落的、刺向「神」的真正杀意。
亿万年漫长的等待,在一遍遍的噩梦中醒来,尝到了「神」化作土地之下,渗透的、人类的和祂的血和泪。
「神」死去了。
我无法全部吞下。
然后又过去很久。
终于全部吞下。
就像「神」无数次饮下人类的毒酒。
直到出云国快消失了,直到那可憎的虚无和衰亡终于找到了这里,开始了吞噬。
我再次看到了「神」端起了人类的毒酒。祂和人类无二的脸上,那带了笑意的眼睛,那快乐的模样,祂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也终于孕育出了最后一个出云国旧神。
那是我费尽所有孕育出来的、为最后一个出云国旧神加上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的、盛满「神」的血和泪的未来。
如果出云国没有消失,如果「神」的身体还存在,最后一个出云国旧神便会和从前的出云国旧神一样,快乐地迎来她身体的结束,以灵魂陪在下一个出云国旧神身边——即便「神」的血与泪刻在灵魂之上,也只会折磨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