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分辨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不过时为当然记得,那第二条是不在厨房说脏话。
罗耀江仍旧看着手机屏幕,放大画面。
时为跟随他的目光,说:“有一部分法语写的,识图应该就能翻译过来。”
罗耀江却又不看了,放下手机,点点头,也说:“I’m in.”
是学奚溪的说法,再加上亿点他的本地口音,听起来却十分郑重。
*
那顿晚餐结束,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离开时,钱宏毅过来送客,又一次与时为右手相握,左手拍他肩膀,笑问:“感觉怎么样?”
时为说:“挺好。”
钱宏毅看看另外几位,大约记得是同事,有些话不合适讲,只道:“具体的我明天再找你聊。”
时为点点头,抽手要走,却又被钱宏毅拉住,凑近了问:“女朋友?”
时为知道这说的是丛欣,她正站着他身边,今天出来吃饭,自然没穿酒店的制服,她身上是一件黑色无袖连衣裙,很简单的款式,却显得年轻明艳,总之肯定想不到是他的领导。
“不是。”他摇头否认。
钱宏毅笑笑,像是不信,却也没再多话,与他道别,转头又去送别的客人。
时为只觉讽刺,这人总看H圈发布的款待业新闻,却没看见丛欣到任江亚饭店的消息,又或者是看见过,但认不出本人。丛欣这个人确实就是这样的,你看见的,和真正了解的,也许完全是两个人。
走出OMNI,一行四人又上了来时那辆商务车,车子离开农场,往市区驶去。罗耀江和奚溪都住在浦东,先送了他们两个,再往浦西去。
车上只剩下时为和丛欣,窗外已是夜色沉沉,路灯和周围建筑发出各色的光,不时把车里照亮,继而又陷入黑暗。
丛欣原本坐在第二排,这时候松了安全带,弓身走到后面时为坐的那一排。
车子颠簸,他伸手扶住她,一瞬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一丝清冷的香水的尾调,混杂着一点雷亚斯白的葡萄香。
她在他身边坐下,靠过来一点问:“这就是你说给你offer的那家吗?”
确实什么都瞒不住她,时为无声笑了,点点头,望向车窗外。
丛欣说:“当着我面就这么不安于室真的好吗?”
时为反问:“不安于室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丛欣说:“嗯,在法国这么些年,语文还挺好。”
时为说:“谢谢你当初帮助我学习。”
丛欣也笑起来,只是轻轻的一声,两人便又陷入沉默,直到她又开口道:“我五月份去巴黎那次,还到蓝带学院外面转了转。”
时为听见了,但似乎隔了很久才问:“看到什么了?”
丛欣说:“有穿制服的学生课间出来抽烟,一群人站在一起,一副累得要死不活、眼神飘渺的样子。”
时为笑起来。
彼此都知道是对他方才在餐桌上那番话的回应,关于他学厨、打工的那段时间,当时他还在等她,但她始终没有来,直到十年之后,他已经不在那里,她倒是去了,恍若时空错乱。
车子经过一处幽暗,他转头看她,忽然问:“是你要我回来吗?”
声音很轻,但她其实听到了,却还是反问:“什么?”
他说:“除了那些我很适合、确实是个好机会之类的理由,是你要我回来吗?”
她却没给他一个答案,只是问:“那你呢?你回来是因为工作,外公外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也许是酒精迟来的作用,他完全可以学她回避,但他没有。
“你要我回来我就会回来的。”他说,毕竟当时就是她叫他走的,是她要他证明给她看。
“所以现在是你要我回来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没说话,转头看他。他在黑暗中看到她的眼睛,伸手进她耳侧的头发里。香水和雷亚斯白的气味忽然隐去了,换之以一种记忆里的味道。又或者气味是先来的,像是索引,调出久远归档的记忆。
直到车又被下一个路灯照亮,司机在前面报出她家小区名字,问要送到哪条路上。
她回答,重新坐到前面去,像是彻底换了一种声音。
第31章 蓝屏
从OMNI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时为便察觉到丛欣在回避与他见面。
他上午跟奚溪和罗耀江又开了一次短会,很快达成一致,把开发新菜单的具体计划和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确定下来,写了封邮件发给丛欣过目。
收到信,丛欣打来电话,提了几个调整意见,还跟他交代了后续往上报批的操作,全程语气如常。但也正是因为太平常了,反倒让他觉得不对。
“今晚食堂试菜,你来吗?”他在电话里问。
她果然回答:“我另外有点事,不下去了。”
时为那边静了静,终于只说了声“好”,便挂断了。
副总办公室里,丛欣把手机扔回桌面,两手撑着额头闭了会儿眼睛,回想昨晚的事,只觉烦乱。
她一向自以为酒量不错,从小就喜欢在大人喝酒的时候跟着咪上一两口,再经过这些年工作上的交际应酬,更是练出来了。而且他们一桌四个人喝掉一瓶白葡萄酒,也是很合适的量,每人不过一杯多一点,也不知怎么就上了头。
其实,并没发生什么。她对自己重申,只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以及他伸手碰了她的脸颊和耳朵,但她很快就退开了,有且只有当时的心跳和气氛过了线。
她不确定这会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造成怎样的影响,但对方是时为,总还不是太要紧,更过分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小时候一起睡午觉,钻一个被窝里打架,当年还有很多堪称恐怖片的动画片,看了就害怕,什么事都不敢一个人干,哪怕上厕所,一个坐在里面,另一个拿个小板凳坐在外面,隔着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