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公子。”叩门的丫鬟喊道。
苏玉沉声询问:“何事?”
“老爷让奴婢过来问问,公子打算何时启程,前院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既准备好了,即刻启程便是。”
“是。那公子需要奴婢收拾行李吗?”
“不必了,你去吧。”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玉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还给易安:“你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过来,府里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必让他们知道。”
易安接过披风,轻声回道:“遵命,公子。”
说完,他打开门消失在晨雾之中。
苏玉见他走了,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圆领长袍换上,再将头发高高束起,将儒巾戴上,整理端正。
铜镜里,苏玉便是这样一副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样。
“公子装扮起来,还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要是去京都再考个状元,叙伯的门槛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苏玉内心一阵无语,从桌上取下一个香囊带在腰上,回身看见易安斜靠在窗边,手握着剑环抱于胸,正打量自己。
“去上京待几年,胆子越发大了,敢偷看本公子换衣服。”苏玉眉头微蹙,沉着脸训斥道。
易安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生气的苏玉。
“咳咳,公子,属下刚刚可什么都没看到,你换好了我才进来的,您可别冤枉我……”
苏玉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家口中那个铁面无私的大都督的身影。
“以下犯上,该让叙伯教教你规矩了。”
易安凑过去,贴近苏玉轻声道:“在上京,属下就是规矩,在属下这里,公子就是规矩。所以,不用叙伯教,公子教便是。”
苏玉心里一阵气恼,听听这话,是一个影卫该说的吗?去当个什么大都督,别的本事没学到,倒是把胆子练大了,竟敢这么同主子说话!真想给他一巴掌……
罢了,去上京还有他的用处……
苏玉闭了闭眼,指着门口下令:“你先出去,把剑带好,没事别靠近我,免得惹人怀疑。”
“是,属下……遵命。”易安看着苏玉恼怒又隐忍不发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笑意先出去了。
“到上京了再收拾你。”苏玉默默念着,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玉佩放进袖笼里,离开了房间。
前院。
家丁们正在搬运行李,有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西南这边特有的药材。
丫鬟口中的“老爷”,便是蒲叙,曾是宫里赫赫有名的御医,是一位医痴,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
只是他脾气古怪,若是投缘的,看诊可分文不取,若是不投缘的,就算黄金百两,他也懒得去瞧。
此时,他正叉着腰站在院子中间,不停地指挥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
“这个放马车后面,对,那个是公子的东西,放中间。”
“哎,这可是上好的药材,放马车里,别给我淋雨泡水了!”
“公子的书肯定也要放在马车啊,怎么能放外面呢?”
蒲叙忙乱中看到苏玉走过来,连忙走到她身边:“阿玉,东西都装好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玉微微一笑,乖巧回答:“叙伯,我没什么可准备的了,既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
“啧。”蒲叙皱了皱眉头,凑到苏玉耳边提醒,“该改口了,你现在可是我儿子……”
苏玉微微一笑,当即喊道:“父亲。”
蒲叙看苏玉打扮得清风朗月,很是满意。
可随即他又想到,她原本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该是粉雕玉琢、红妆绿裙的样子。
可现在……她双手因为长期习武和写字,早已经布满了茧子,再看她未施粉黛的脸……哪里还有小女儿家的影子。
蒲叙微微叹一口气,心疼地拍拍苏玉的肩膀,沉声道:“此去京都,凡事需沉心静气,细心筹谋,不要逞一时之气,唯有问鼎天下,方不负这些年的付出。”
苏玉低下头,敛去眼底的仇恨,一字一句回道:“儿,谨记。”
蒲叙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他环顾四周,目光从院子里扫过。
八年了。
这院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们爷俩亲手一点一点添加的。
刚来这里时,他们除了一个药箱,什么都没有。
走投无路之际,蒲叙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带着苏玉上山去挖草药来卖。
他们在山里转了好几天,饿了摘野果子充饥,渴了就找山泉水喝,几天之后终于挖到一些珍贵药材。
他们用这些药材在药铺那里换了不少银子,在流浪近一个月后,两人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
后来,见无人认出他们后,蒲叙靠着自己的医术在小城里站稳了脚跟,积蓄也越来越多,慢慢买下了这座宅院。
为了不让苏玉吃苦,蒲叙竟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怪脾气,县城里那些乡绅贵人来找他看病,他也不拒之门外,相反的,还会收取高额的诊金,连普通药材都能被他忽悠成神药卖个高价,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他们惜命,不缺钱,多拿点也无妨。
就这样,蒲叙靠着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赚得满钵金,让苏玉能够安安心心地读书习武。
苏玉看出他眼底的不舍,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待大业得成,叙父亲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
蒲叙点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他虽然脾气怪,可也是个性情中人。
特别是现在年纪大了,念旧得很。
他拭去眼角的泪,拉着苏玉的胳膊一边往大门走,一边念叨:“走吧,走吧,大事要紧,宅子在这儿又不会跑了。”
“等我告老还乡再过来便是,真是的,越老越没用了,跟个小娘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苏玉听着叙伯絮絮叨叨地唠叨自己,不由得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这个小老头,唠叨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两驾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一个装着名贵药材,一个装着经学子籍,都是他们宝贝着的东西。
十几个家丁和两个丫鬟押车,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苏玉掀起帘子,回头看向宅院大门,留下的老管家不舍地望着他们,她朝他挥挥手,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缓缓关上了大门。
此去上京,山高水远,路途漫漫,一切都是未卜之数,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放下帘子,苏玉沉心静气,眼神清明,手里摩挲着那枚光滑的玉佩,在心中思量打算。
父皇,母后,儿臣定会用他们的鲜血,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