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清涟摁住她的手腕:“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吃,她一个小孩说好就好了。”
杭柳梅把鸡蛋硬塞到龚老师的衣服兜里,飞快地跑走了。
杭柳梅一下午都惦记着祁绣春,终于收工了,她拎着包快步向回跑。傍晚的暑气烤得她脸发烫,回去一看,祁绣春还是没回来!
晚上吃饭杭柳梅食不知味,担心她别是腿脚不利索没赶上班车被人落下了。等到大家坐一起练素描的时候祁绣春终于回来了。
杭柳梅扶她回屋休息,她热得满头大汗,刚进门就狂灌两茶缸水,杭柳梅给她递上毛巾,祁绣春脸和脖子一把抹了,坐到炕上用废纸扇着风。
杭柳梅有些责怪地追问祁绣春为什么不等自己。
祁绣春抿嘴一笑,眼睛亮亮的,用纸轻点一下杭柳梅的额头说:“你猜我去县城见着谁了?”
“谁呀?”
“黄汉文!”
“黄汉文?黄汉文是谁?”
“哎呀,就是那个要给我付医药费的男老师嘛!”
啊?杭柳梅是真的惊住了,你还真碰见他了,这个人可真有毅力啊!
被你说中了,这还真是个有心人呢!祁绣春靠在墙上,给杭柳梅讲他们俩今天邂逅的经过。
她到县城以后,伤着脚走不快,下了班车慢悠悠地独个在最后,然后就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祁绣春站住左右张望,一个大小伙不知从哪蹦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直挺挺地堵到她面前。
他站得太近了,祁绣春晃晃身子差点靠在他的肩上,立刻就红了脸,嗔道:“黄汉文!怎么是你?你捣什么鬼呢你,是不是想害我另一只脚也扭了。”
黄汉文站她对面嘻嘻一笑:“你还记着我的名字呐,看来你对我和我对你一样念念不忘啊。你可冤枉我了,我想着今天你该来看病了,一大早就在车站等,一直等不到你,我都打算上车去你们研究所找你了,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别贫嘴了,肯定是误打误撞,哪有那么傻的人,在这白等一个陌生人?”祁绣春低头说着厉害话,实际已经害羞得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你这可是冤枉我啊姐姐,你看——”黄汉文跑到几米开外的地方推过来自行车,“我知道你的脚没好利索,我还专门推着车来的呢,就等着你到了给你做司机。”
他把座位推到祁绣春面前,祁绣春把身子一拧故意和他作对:“你这人真有意思,人家司机都是开四个轮子的,你这蹬两轮车叫车夫还差不多。”
“对对对,我就是车夫,今天给你一个人当车夫,就是不知道人家赏不赏脸。”黄汉文不嫌麻烦,推着车转一圈,又把座位送到祁绣春面前,还专门为她掸了两下。
祁绣春坐上去,黄汉文春风满面地在前面蹬车,把祁绣春送到老中医那。一路陪她看完医生出来,黄汉文又提出送祁绣春回车站,祁绣春自然而然地同意了,却发现黄汉文在往车站的反方向骑。
“这不是去车站的路吧?你是不是走错了?”祁绣春在后面小声问,她相信黄汉文没有恶意,不想打乱他的主意。
黄汉文转头说:“离发车时间还早呢,现在把你送过去干等着也遭罪。你们平时对着石窟太苦了,我带你转转县城,先去个好地方。”
祁绣春不说话了,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到了!”
这是黄汉文工作的学校。
黄汉文不让祁绣春下车,他自己跳下车推着她进去,门卫凑上来还没开口,黄汉文就赶紧说这是我朋友,人家搞艺术的,来指导美术教育工作,就这么把祁绣春带了进去。
祁绣春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里面窗明几净,每人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上面整齐地摞着学生作业,还有印着牡丹花的保温瓶和青瓷茶叶罐。
祁绣春羡慕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新油漆的手感就是不一样,比所长的桌子还好。面前摊开一本作文,黄汉文只给了“乙”,旁边写着他的评语。
“见笑了,在这当个孩子王,没什么本事,早上作业都没批完,怕错过你就到车站去了。”黄汉文站在祁绣春旁边解释。
祁绣春拧开他的英雄牌钢笔,在草纸上勾勒壁画上的忍冬和莲花纹饰,瞟了他一眼:“你给学生写的字也太龙飞凤舞了,人家到时候都看不懂为什么自己只得了个‘乙’,还要怪你这老师不称职呢!”
黄汉文蹲到她面前:“你说得对,那你给我留一幅字画吧,好让我品鉴品鉴大师手笔。”
“原来给我当车夫是为了骗我画画。”祁绣春嘴上这么说,手底下还是为他画了,还认真地落了款。
黄汉文拿起来一看:“这孔雀真不错,形神兼备,还得是你这大艺术家!祁绣春,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这名字真好,配你这人,就是那四个字——钟灵毓秀。”
祁绣春被他夸得讲话也多了几分温柔:“这是西魏壁画里的青鸟,是给王母娘娘传食取信的,天上的神鸟都被你认成地上的凡鸟了。”
“哦?原来是传信的青鸟,这寓意真好,就像那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
幸好他没说完下半句,不然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祁绣春是信手画的,本没藏那么多心思,被他这么一解读,好像自己在暗送秋波似的。她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得准备回车站了。黄汉文也不阻拦,小心地把画夹在书里,就带她离开了学校。
穿过街道的时候,祁绣春喊停黄汉文,说难得出来一趟,要给同事带点东西,然后就下车去给杭柳梅买沙枣饼。她挑选的功夫,黄汉文不知道钻进哪个店铺去了。祁绣春看旁边摆着茶杯,想到黄汉文今天劳心劳力,就给他买了一只当做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