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青年笑了笑,兀自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又道:“今日见老板去了多家布行,似是有意收购蜀锦,不知生意谈妥与否?”
柳柒目露惑色,不答反问:“莫非公子家里盛产蜀锦?”
一旁的仆人忍不住嘲讽道:“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公子乃转运使之子,金尊玉——”
“住口!”青年回头训斥,眼里隐若有怒意。
那仆人彻底闭嘴,知趣地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柳柒抬眸,倏而笑道:“原来是沉公子,方才多有怠慢。”
他有一双含情的凤目,笑时颇为温雅,沉允聪看得一愣,耳根发热,语调有些凌乱:“没、没有,是贱仆无礼——老板认识在下?”
柳柒客客气气地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认识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沉允聪大概也知道一些行商的规矩,便没有点破,而是问道:“敢问老板尊名?”
“鄙姓司,单名一个珩字,‘锵我珩璜,降升圉圉’的珩。”柳柒说道。
沉允聪抱拳:“司老板玉树临风、人如其名,年纪轻轻便走南闯北,在下甚是钦佩。”
两人客套一番,沉允聪试图以酒赔罪,柳柒遂以水土不服身体抱恙为由,以茶代酒领了他的心意,随后两人同桌而食,又畅谈良久,算是浅浅结交了一番。
饭毕沉允聪主动结账,道是尽地主之谊,柳柒没有推辞,笑着领受了。
临别时,沉允聪忽然拉住柳柒的手,呼吸间透着一股酒意:“在下认识一位朋友,也是做蜀锦生意的,司老板若是不介意,在下便做主将其引荐给你。”
柳柒不露声色的抽出手,笑道:“鄙人开出的价格恐怕会令公子的朋友失望。”
沉允聪吃了两杯酒,说话时目光灼灼,甚是诚恳:“司老板信我便是。”
柳柒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就有劳公子了。”
沉匀聪欲言又止,在柳柒即将转身时问道:“司老板,你……可有婚配?”
柳柒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不曾。”
沉允聪展颜一笑:“冒昧一问,司老板莫要见怪,回见。”
回到客栈后,柳逢忍不住说道:“今日沉允聪刻意接近您,也不知是否是授了其父之意,但属下又觉得此人有些愚笨纯真,不像是会对您不利的。还有,他最后问您是否婚配,有什么意图?”
柳柒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沉允聪对他持有何种心思。
“我今日在城中的动静也不算小,可沉捷却没有找上我,想来应是没有认出。”柳柒取来一册古书随手翻阅,“如今时机得当,不妨从沉公子身上着手,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避开婚配的问题没有回答,柳逢也没细问,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发笑:“那小道士还说公子此行不顺,咱们来成都第一天便结交了沉捷的儿子,犹如天助。”
柳柒目视着淡黄的书页,淡声说道:“凡事小心为上,切不可掉以轻心。明日我去赴沉允聪之约,你与几位皇城司禁卫乔装之后去城中各处查探查探,如有必要,可等宵禁闭市之后再做行动。”
次日一早,沉允聪便来到了柳柒落脚的客栈,邀他前往酒楼共用早膳。
“今日怎不见司老板那位随从?”沉允聪请他上了马车,不禁好奇。
柳柒说道:“城中有几处陈年旧账还未清算,他替我清账去了,公子不必理会他。”
沉允聪略有些惊讶:“司老板以前来过?”
柳柒随口胡诌:“是家兄做的生意,我还是头一回来蜀地。”
两人前往酒楼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城南的一处私宅,沉允聪解释道:“这便是我昨日所说的那位朋友的宅院,他府上几代为商,盛产的蜀锦远销纳藏、大夏、高丽、大理等国,司老板定会满意的。”
柳柒温声说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两人并肩行入府邸,在小斯的引领下穿过道道游廊和石门,几经回转,终于来到了东厢的会客厅。
小斯通报之后,沉允聪那位友人当即从内厅走出,瞧了瞧他身旁的柳柒,问道:“这位便是司老板?”
柳柒抬手与他见礼:“在下司珩,见过杜老板。”
杜老板微露尴尬之色。
沉允聪问道:“杜兄怎么了?”
杜老板说道:“今日也有一位从扬州来的布商,执意要买我的布。”
沉允聪说道:“你已经应了司老板,拒了那人便是。”
杜老板无奈一笑:“那人给出的价格是司老板的两倍不止。”
商人重利,柳柒对比不以为然,但他还是佯装在意,说道:“在下非常需要这批布料,可否请杜老板行个方便?若杜老板觉得我开价低,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沉允聪有些恼怒:“杜兄,你昨日明明答应了我!”
杜老板叹息:“我带你们去见那位老板,你们自行协商罢。”
杜老板引他二人去了内厅,目光移向临窗而坐的那道玄色身影,说道:“这位便是秦老板,也是从扬州过来的。”
秦老板轻抬眸,眼尾噙着一抹笑。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柳柒的嘴角渐渐绷紧。
秦老板起身朝他走来,缓缓开口:“原来想要低价收购蜀锦的人竟然是你。”
沉允聪和杜老板齐声问道:“你们认识?”
那位“秦老板”笑着开口:“司老板你说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柳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时卿,心中不禁疑云丛生。
须臾,他淡声说道:“此人是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