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进入副本才第三天，但临水村的地图已经被跑了不止一遍了，黎明不光记得村西哪家院后有三棵槐树，连村里的大街小巷、哪条路人多哪条路僻静都摸得差不多了。
于是离开袁记酒坊没多久，她便带着人拐进了一条能抄近道，同时又人迹罕至的巷子。
一离开路上来往的村民们的视野，又想起刚才这人那神一般的演技，那冷脸拍桌子、演激动全靠嗓门大，只差直接大喊“我可太害怕了！我可太焦躁了！”，还有那几乎没句都带着浓郁棒读感的台词，黎明实在没忍住，直接捂着下半张脸先笑了三分钟的。
她这边笑得停不下来，沈凌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演技不行，演得好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并不出声叫她不许笑，而是就停在那静静地看着她笑，渐渐也勾起一点笑意，仿佛被她的笑感染了，同时又有点无措，羞赧得白皙的脸红了一层，眼角颊边变得粉扑扑的。
那神情既清澈又笨拙，像某种可爱单纯好欺负的小动物似的。
三分钟后，黎明终于笑痛快了，满意地揉一把脸平复下来，随即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前一递。
对这只突然伸过来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沈凌的本能反应是想往后躲。
但是他没能躲开，黎明就好像对这很习惯、习惯成自然了似的，几乎在他下意识想躲的同时就用左手把他的手抓住了，然后强拉起来，把那个东西往他手里一塞。
“昨天又用法术了，是吧？——看你那脸色难看的。”
那是一盒止疼片。昨晚想到了他估计得再用法术，她从袁家放药品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没找到第二张符？”
——以姜珂这种每晚的猎杀环节都至少得干掉一个才会停手的设定，副本里能找到的符箓数量实在太少了。尤其是对仇恨顺序排在前面的人来说，几乎是必死的。
黎明觉得副本原本的意图是想让旅行者们，尤其是击杀顺位靠前的旅行者，在发现符箓的用途后去抢别人手里的符箓，以此达到让旅行者互相提防、没法高效合作的效果。
只不过这一次的人员配置太高，搜查够快，没有很自私的人，而且最受针对最容易死的这位还是个能靠自己的法术开挂硬扛一波的，所以不但没抢起来，甚至还谦让上了……
手不由分说地被薅住，沈凌眼尾颊边那抹粉红顿时红得更明显了，但还是没有甩开拒绝，也没出声回答问题，只安静地微微摇了摇头。
黎明依旧是一副对这种反应非常习惯成自然的样子，交流丝毫没有障碍地顺下去，点点头说：“哦，那是找到村长家藏的符了？”
沈凌又点点头。
“那你昨天……”话问到一半，黎明自己停下了，了然道，“想捞阮凯一把，用了法术，但最终还是没救成功？”
再次点头。
“哦。”黎明于是也点点头，习惯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某种安抚，“吃点药吧。虽然也不知道这种副本规则造成的疼痛吃止疼药能不能管用，但总之试试看吧，稍微有点用也比没有好。”
“……”
“……谢谢。”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终于还是开了口。
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一点普通话不是母语的人说话时那种特有的认真又生涩的语调，跟他第一印象给人的那种强大淡漠又疏离的高冷感完全不是一回事，听起来又软又乖巧。
“客气就免了。”黎明不禁再次轻笑起来，随意地摆一下手，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又突然问，“你就不想问问，萍水相逢，你又全程不合群，咱俩连交流都基本没有，我干嘛这么上赶着关心你？”
“我承认，我这人是还挺乐于助人的，多少沾点圣母。但在副本这种地方，也没那么圣母。”
不出意外地没有回音。
不过黎明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带着种不知为何有点小心翼翼、甚至患得患失似的探究。
“因为你很像我在现实世界的一个家人。虽然这副本里脸是假的，但从性格到气质都很像，还有法术。——他的法力比你现在强很多，但既然无限世界对法师有限制，法术效果会大打折扣，那就也说不好。”
“六年前，他离家出走了，然后就失踪了，音讯全无。……而且我到今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转身直接面对身边的人，看着他的眼睛。
在角色扮演类的副本里，旅行者即便互相认识，也是不能以真名称呼对方的。倒是不算崩人设，只是会被自动屏蔽掉。就像即便她直接叫苏恬恬，实际叫出来的也只会是“许悠”。
但她可以说得更明确。
比如，“他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在我十二岁那年被收养进这个家。”
甚至可以直接问，你是不是他？
可就在她这句话即将出口的时候，小巷另一头偏偏有两个村民提着东西拐了进来，远远看见他们两个，挥手招呼：“哟，馥丫头早啊！”
黎明只得住口，扯起热情的假笑。
“大叔早~”
…………
就这样，一直到罗家门前，两人身边的村民NPC就没再断过，硬是没让黎明找到机会把刚才中断的话说出口。
——也罢，先办正经事吧。
她想。
实在不行，等副本完成后，被传送出去之前的那会儿时间再说就是了。
那时候副本已经结束了，搞不好她就可以直接把那声“竹子”叫出口，是与不是，立刻就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