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和之前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郁鸢庭作着同样的装束,端着同样的酒。菜肴依旧丰盛,也依旧含有可疑的肉。
唯一的区别,就是空着的椅子又多了一把。
很快,又到了郁鸢庭选定今晚同他过夜之人的时候。他一步步从主座上走下来,梅傲霜的眼睛死死追随着他,双手在餐桌下紧紧交握。
她在祈祷,郁鸢庭选人的规则并不只有流血一项,而是跟下午的游戏相关。
——下午的游戏或许有别的意义,她和石星余都控制得很好。论比分,他们都既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的那个。如果是按游戏选人,无论标准是什么,他们都会安全。
然而。郁鸢庭还是在石星余身后停下了。
“你不该喷这么多香水的。它劣质的香味打乱了你的美。”他贴着石星余耳侧探头过来,将口鼻凑近他昨天流过血的鼻尖。
石星余的鼻血当然早就止住了,但郁鸢庭却反复还在回味,优雅有诡谲地笑着,在他耳畔轻声呢喃:“你没有昨晚那样迷人了。但依旧比她们更加迷人。”
就在郁鸢庭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梅傲霜突然再次抓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尽数泼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对象是她自己。
可一看到她拿起酒杯,石星余便也做了和她同样的事。
“别这样……”
他在满脸顺着下颌往下滴的浓稠血浆种露出一个悲怆的笑,用一种早就猜到的眼神看着妻子,用口型对她说。
不远处的黎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下对石星余这人倒是有所改观。
——虽然在无限世界这种地方居然还不小心做避孕措施,让妻子意外怀上、面临危险,这实在很不负责任,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眼下的所作所为,倒还配做丈夫和父亲。
郁鸢庭的目光在这对身上鲜血淋漓的伴侣身上反复逡巡了几次,然后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诡异微笑,仿佛觉得这种徒劳的相互维护很有意思。
最终,他还是向石星余发出了邀请,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晚宴之后仍是在女仆们的“引领”或者说监视之下“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是“散步”范围内能够触发的线索都已经触发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小时里黎明没再有什么新的收获。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她尝试着去了一趟从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试着和把守在那的女仆进行交涉。
然而,那些不知为何明明在站岗却手持扫帚拖把的女仆比被做成衣架的夫人们还像个雕塑,无论怎么搭话都不回应。
她们唯一会做出的反应就是,只要见到有人露出想踏上楼梯的意图,便立刻挺身挡住,生硬地阻拦着。
窗户走不通,楼梯也不行……
所以要上四楼,唯一的方法就是靠武力生生打过去么?
黎明没有贸然尝试,先行离开了。
然后她去找了找石星余,并且在下楼的楼梯上遇到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黎明借着身体和裙摆的遮挡塞给他一个布团。那是从殷凌霄的一件备用衣物上撕的,利用晚宴之前回房整理妆容的时间,她用眉笔在上面写了字。
——郁鸢庭每一晚都会选择一名旅行者带走,然后发生的事,可能性有两种:
其一是一旦被带走,那个人就是必死的。而他每晚只带走一个人,是像“幽水新娘”中的姜珂那样,受治于无形的副本规则。这种情况无论怎样挣扎都没用,自不必多说。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是郁鸢庭一夜只选一人有他自己的原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被带走的人就未必是一定会死。
如果是稍好的那种可能性,他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他昨晚显然没有和黄书韵字面意义上地“过夜”,而是做了别的什么事,这件事又一夜只能做一次……
具体做什么事尚不知晓,但已知人和场地都不是消耗品,时间也是充裕的,那么几乎仅存的可能性,就是在做那件事中要用到的某种器具是消耗品,且一夜只能有一个。
“当郁鸢庭要对你做什么时,破坏他手里的东西。”那块布上,黎明写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她能帮今晚被选中的人想到的唯一一线生机了。
作为“零”的人,她不是没下意识地考虑过故意让自己被选中,代替其他普通人去犯险,但慎重考虑之后,她确信现在时机不到。
再这种一切都还不明朗、也没有足够把握的时候做那种选择,不能叫勇敢,而是太过圣母鲁莽、分不清轻重缓急。
与之相较,眼下破解副楼密码门、探索其后的区域显然更重要。
而且,有能力背着一个半盲人穿过迷宫花园、同时又足够值得信任的人,除了她自己,现在她找不出第二个。
时间滞涩地流淌着,在或焦急或担忧的等待中,午夜的钟声再次敲响。
管家和女仆们的脚步声准时从楼下上来,敲响了玫瑰房间的门。有黄书韵前车之鉴在先,石星余没有反抗,主动开门跟着走了。
与此同时,黎明翻出窗户来到隔壁海棠房间,却发现梅傲霜正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身上套着一件与副本环境和她这个角色都明显不搭的蘑菇斗篷。
“我得出去,暂时不能和你交换情报了。”她带着一种义无反顾般的神情说着,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守在走廊里的女仆们仿佛并未发觉门开了,更没有看见她,任凭她跟在石星余身后不远,就那么下楼去了。
黎明明白,那斗篷应该是个道具,而且大概率是一次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