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放心地把虚弱状态、被噬神蝶疯狂怂恿‘进食’的我一个人和两个‘新鲜食材’撇在这么小的屋子里?”
黎明当然听得出他这小脾气发得没几分真心,主要就是撒娇,发泄处于敏感发作期的分离焦虑。
于是她也不十分争辩,自己主动提:“这不是副本里面没办法嘛。我要是拖着您老人家一个晕车的病号出去折腾着搜线索、去见乌央乌央更多的陌生人,岂不是更不心疼你?”
“那要不,我补偿补偿你?”
——反正这家伙闹归闹,一贯都好哄得很。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拆过封的话梅。
这是刚刚在餐车她随手买的,把所有品种的话梅各买了一包,自己逐一尝过了,觉得这一种的酸甜味浓淡最接近他味觉正常的那个微妙平衡点。
“特意给你买的。晕车嘛,吃点话梅压一压会舒服点。这个我尝了,你可能能吃。”
话音没落,把口鼻埋在她颈侧腻腻歪歪耳语着说话的人立刻抬头坐了起来,然后,不伸手,张嘴。
——好吧,常规操作。很少吃东西,但吃什么都撒娇要人喂。
黎明认命地掏出一颗话梅喂过去。
没有办法,这样的美人恃靓行凶起来是无视防御的,全是真实伤害。尤其是这种一脸清澈没心眼像个小动物一样的美人,撒娇耍赖一点都不油腻,明明二十多岁的一张脸,又个子高挑挺大一只,但就是有种让人迷之心软软的可爱。
“先试一下。要是味道不对就吐出来,没事的。”
其实味道确实有点不对。
毕竟是副本里售卖的零食,不能指望它像黎明亲手做的花生糖和奶粥那样精准狙击他味觉唯一正常的那个狭小范围。
话梅的味道虽然离那已经很接近了,但还是稍微重了一点,在穆塔口中尝来,他能隐约感受到一些酸甜,可随之而来还混有明显的苦涩怪味。
但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而是做出很享受的样子咀嚼几下,将它咽下去,然后迫不及待地再次张嘴要求投喂。
“可以?好吃?”
“好吃。”姐姐特意买的、亲手喂的,当然都好吃。
那表情太真诚了,黎明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于是再喂一颗话梅:“含着,别又嚼嚼咽了。话梅不是当饭吃的。”
“还有半小时。你也别爬上铺了,就在我这儿躺着歇会儿吧,估计下车之后大活儿才真正开始。——头冲窗户那边,吹着点风,好受一点。”
挪挪枕头被子,她安顿脸色苍白着的穆塔躺下,穆塔自然乖乖地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一躺下来,他身上那种病弱的疲倦与憔悴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不是真的病。但不知为何,从废土小镇那个安全区真正重逢开始,她就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他好像有一种自内而外透出来的疲惫与虚弱。
那时她以为那是他强行开了高级法术遭到规则严酷惩罚导致的,但后来发现,并不是。
那种感觉在跟她互动时会短暂地被压下去,但非常顽固地一直存在。
在他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也包括独自在厨房给她烧菜、没意识到她找过来之前,他的背影里,那种隐约的疲惫感也依旧存在着……
她总觉得,那是一种……崩得太紧、熬得太久,有些心力交瘁,快要强弩之末的感觉。
她没法问他到底怎么了,因为那破碎不堪的记忆,他自己或许也并不清楚。
她只是觉得,如果只是六年来一直不停地在过副本的话,应该并不至于令他生出这种仿佛浸透到身心深处的疲惫。
毕竟,扛着噬神蝶的折磨承担了夜离圣子的责任这么多年,他实在太擅长应对这种漫长的、缓慢凌迟般的煎熬了。
普通的压力与痛苦根本击穿不了他的防御,是消耗不了他的……
所以这里面必然有事,而且是很大的事。
至于到底是什么……
她现在有猜想,但又无比希望现实世界战友们和研究所那边查证出来的结果否定这种猜想。
她希望是自己脑洞太大、想得太多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暗叹了口气,见他此刻在晕车的不适下那种憔悴感越发明显,忍不住心疼地挪动身子坐过去,伸手将掌心覆在他额头上,用拇指找着能缓解头晕恶心的穴位,轻轻帮他揉着。
他立刻条件反射般闭着眼睛偏头往她手掌心里靠,一边享受,一边不自觉依恋地迎着她的手擦蹭。
就这么揉着、蹭着、腻歪着,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A市站到了。
这是个破旧的老车站,露天的站台,管理也不严格,站台上有许多举着牌子接人的,和等着上车的旅客混在一起。
A市的天气不好,是那种像要下暴雨却又没下的极度阴沉。而且不知为何,站台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穿着黑白灰色的衣服,没有一点鲜艳的颜色。
他们也不看别处,不彼此交谈,无论男女老幼都直勾勾地盯着驶来的列车。
暮气沉沉,又诡异极了。
列车慢慢减速,这时一个艳丽的红色身影突然匆匆分开人群跑过来,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无比突兀,令人难以忽略。
那是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清秀姑娘,手里还举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黎明和穆塔的“所在公司”和两人的名字。
列车停稳,她立刻就朝二人所在车厢的窗口跑了过来,和黎明隔着玻璃四目相对。见她稳如泰山,全无要下车的意思,还敲了敲车窗,指指手里的牌子,打着手势说“快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