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他听懂了多少她不清楚,但她期待的改变终究没有。
不可避免地有点失望,还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窝火,但仔细想想,却也没法怪他。
他就是傻,就是轴,就是犟,就是习惯一力承担所有。不该期待一个靠着死轴傻犟独自硬扛过了成千上万年的人仅仅靠几句言语上的点拨就忽然改变行为模式的,她知道。
于是,在他越发粘她、越发珍惜相守的每一秒钟、不正常得十分明显却不自知的五个朝暮的尾声,最后一次晚餐,她照例要求点菜,他也照旧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照单全收。
她点的全是那种她确实喜欢吃,但做起来极其费时费力,她平时舍不得总支使他去做的菜色。
然后,就在他被厨房绊住的时间里,她掩上房门按亮系统手表,输入那个经由现实世界后勤同志转达过来的旅行者编号。
来来回回地,消息一条一条发出。
——既然他对她有所隐瞒,那么自然,她也可以有。
一念随心1
“你已进入第0008342号旅程:一念随心。”
“本次旅程为逃生类。旅程任务:说服‘祂’打开旅程出口并通过出口结束旅程。”
五天的假期结束,黎明如常带着穆塔进入了下一个副本,继续向着她此行的任务地点、无限世界核心中枢所在的第90098号安全区方向前进。
传送的眩晕感散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某种交通工具的内部,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地方的座椅排布很像现实世界的地铁,陌生则是因为不完全一样,面对面的两边座椅并非地铁长椅,而是一个一个类似于飞机客舱那样带扶手的椅子连在一起,也没有供人站立时扶着的横杆和手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车窗。这不知什么车子虽然也有地铁那样巨大的窗户,但窗户外侧被一种深红发黑色的污渍糊满了,仔细辨识,就能发现那实际上是密密麻麻层层迭迭的大小不一的血手印。
也是因着这些血手印的缘故,尽管黎明能明晰地感受到车辆正在行进时那种轻微的震颤,却完全无法看见窗外的情形,对车子之外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无从判断。
……不过这个副本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现代背景,也不是恐怖故事的常见的古堡荒村那类,而是类似于……蒸汽朋克或者机械朋克?
她不确定具体叫什么,但总之一定是某种偏科幻的朋克。
因为草草一眼扫过去,她就已经在对面那排座椅上坐着的乘客中看见了好几个身上大半零件都被机械取代的“人”。
全身都是肉长的正常人类也不是没有,但都集中在他们这边的座椅上,且此刻都在小心谨慎又难掩紧张地四下打量周遭,显然都是旅行者,而非原住民。
与此同时,对面的原住民们也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们,好像觉得像他们这样浑身没有点机械零件的家伙才不正常,是奇怪的人。
紧跟着她便注意到,身边的穆塔状况有点不太对。
因为副本没有角色扮演成分,所有人的外貌都是原来的样子,黎明自觉没任何不对劲的改变,可穆塔却明显是难受得厉害,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禁不住佝偻着身子皱紧了眉头,一手按在腹部,一手正掐着左右两边太阳穴粗暴地揉捻,眼角噬神蝶的红纹缕缕浮现。
“怎么了?”副本情况不明,黎明不敢高声,腰部还被安全带跟座椅锁在一起,也不敢轻易解开,于是赶忙手撑着扶手吃力地强把身子转过去一些,扶住他的肩膀小声问。
穆塔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表达“我没事”还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的喉结难受地上下滚动了几次,似乎是想借吞咽的动作把反胃想吐的感觉压下去,但压了几次终究还是没压住,连忙别开脸转向离她远些的方向,用手死死捂住嘴竭力压着声音干呕。不过他本就很少吃东西,胃里没食,到底也没真的吐出什么来。
他下意识地不愿意让她近距离目睹他狼狈不美且多少和“脏”有点关联的模样,可她又哪里在乎这些,连忙急急给他抚着背把他搂回来,一边就单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试图找到点水或者梅子之类能缓解晕车的东西。
然而这终究是副本里,人虽然没被副本横加修改,随身物品却是清空了。于是她也无法,只能轻声劝:“你先靠着我闭会儿眼睛吧。没关系,我来观察副本情况。”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破车,你晕得这么厉害……”
出于心疼,她禁不住小声抱怨了副本一句,毕竟之前在上上个副本的火车里,虽然他也晕车难受,但也不至于难受成这样……
他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破车,只是乖顺地随着她的手侧身将上半张脸埋到她肩上,冰凉带着一层薄汗的手握着她另外一侧手臂,借着她的存在抵挡疼痛不适。
她便一边像安抚小动物那样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脸,给他按揉着头侧的穴位,抹去鬓角沁出的些微冷汗,一边放眼继续去观察车厢里的情况。
“呕——”
就在她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隔着几张座椅,他们这一侧不远处又有一个人干呕了起来。
同样晕车严重的女孩梳着民族风情浓郁的编发,头上插着三根银发钗,黎明看见便不由诧异地微微一愣。
茹音丹雅?!
此时她旁边座位上挨着他坐的男人连忙转过来给她拍背,小声关心她的情况。不用说,正是龚行。
转身关心茹音的同时龚行也看见了黎明,也小小诧异了一下,但现在副本情况未知,车厢里也无人走动,两人便没只是不约而同互相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