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尽力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带领的那支原本有三百多人的队伍还是渐渐被打到只剩几十人,他那看似磅礴无尽的法力也终究在持续不断的车轮战中逐渐耗尽,直至连一个最微末的法术都再也无力用出,常常只能看着她流血,看着仅剩的族人渐渐罹难。
——他终究也只是个邪蛊寄身的普通人,圣子大人、巫神的人间化身什么的,那都只是族人尊奉他的名号,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神。
满目疮痍和无休止的失去中,巨大的绝望恐惧和无助自责时时刻刻裹挟着他。
他唯一的慰藉就是至少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在他痛苦无助的时候,觉得自己如此无能的时候,至少她会发现。
无论他表现得如何淡漠坚强,不愿再给同样压力很大的她添麻烦,她都总是会发现,然后在无尽的绝望中给他慰藉,给他一点温暖。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该在那种时候靠近她、依赖她。因为随着法力耗尽,噬神蝶对他的折磨变本加厉,逼着他“进食”,他怕稍微一个恍惚,他就会亲手杀了她。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她远一点,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真的真的很爱她,真的真的很需要她……
每每忍不住贪恋着她的怀抱与体温,他便暗暗在想,这个世界是注定要毁灭了,那么就陪着她、保护她到最后一刻,然后随她而去吧。
活着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他常常觉得死亡是种解脱,却没有真的寻过短见。最初是因着控制噬神蝶的责任,因为不想自己解脱了,却让又一个孩子接替自己走上同样的命运。后来则更多是因为,活着的世界里有她,有他不想离开的人。
既然现在这个世界穷途末路,所有人都必然会死,噬神蝶失不失控也就都无所谓了。责任没有意义了,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便只剩下她。
在没有生还者的末世,转世轮回失去了意义,死亡就是永远的终点。那么,既然他不能在一次次转世中追随她了,就让他在永远的归途上追随她吧……
他不想面对没有她的世界,不想再一个人。
他比谁都熟悉孤单,却也比谁都害怕孤单。
…………
可是这一次,他依旧是命运的弃儿。即便只是不想独活这样微小的愿望,它也不肯垂怜。
末世降临第二年的6月28日,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上面命令她将残余部队的指挥权移交给队副龚行,立即和他一起去往一个坐标,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地点位于彼时的沦陷区,是组织的一个研究所。
因为很多大型设备无法移动,有一支科研团队一直没有撤离,孤悬于海潮般无尽的恶灵腹地,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在那个研究所里,他们见到了凌翎和她的研究组。
“长话短说。”凌翎站在一座巨大的圆环形机器跟前,手指不停地在填满控制面板的各种按键旋钮间跳跃,调整着复杂到常人看不懂的参数,“灾变发生后,这两年里我仔细复盘了当初芯片中写入的关停命令,寻找当年被忽略的漏洞和避免这些怪物侵入现实世界的可能性。”
“但复盘的结果是,没有。”
“当年的关停命令没有任何漏洞。——换句话说,无限世界中枢的逻辑结构就决定了,它一旦被关停,就一定会导致将副本怪物释放到现实世界,无法避免。”
“只是这一点隐藏得太深了,从它的语言逻辑中没法分析出来,直到它真的被关闭,后果才会显现。”
“……也就是说,关停世界中枢以解救被困民众这条路,从最开始就错了,是一条注定的死路。”
“黎朔当年做出的尝试才是唯一正确的。这东西不能关闭,必须彻底毁掉。”
“所以呢?”她问。
末世的到来已成定局了,现在分析当初应该怎样看似毫无意义。
可是她明白,如果真的毫无意义,上面就不会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这,凌翎和她的团队也不会一直留在此地坚持他们的研究。
他们被叫回这里,就意味着必定还有一丝希望,这个世界还有救。
“所以,我获准重启了进入无限世界以前我原本的研究。”凌翎说。
“当年研究所颁布新政策,进叫停了一批可能引发伦理问题、后果太过不可控的研究项目,我的课题正在其中。恰好又赶上无限世界那个案子需要一组技术人员进去分析它的中枢语言,项目刚被叫停的我就接手了那个任务。”
“在被派去研究如何关停那个巨型脑花之前,我的研究方向叫‘灵能驱动下的时间折跃与物质传输’。”
——换句话说,那台巨大的环形仪器,是一台时光机。
一台功能有限、成功率未知、但至少勉强可以使用的,研究团队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拼上性命留在沦陷区里夙兴夜寐创造出来的,时光机。
真相2
她的父亲已经是当时最强大的法师之一了,当年他自爆丹府都仅仅是在打穿了世界中枢的保护层之后对它造成了很有限的一点伤害。也就是说,要想拯救眼前的一切,要在世界中枢被关停之前一举摧毁它,回到过去的就必须是一个单体战斗力远远高于黎朔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因为噬神蝶的力量太不稳定,随时都有发狂让事情不可收拾的危险,组织上从来不肯给穆塔太重要的任务,让他承担太关键的重任。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第二个人可选。
“事实上,根据对世界中枢防御力和攻击性的测算,即使是你,也无法百分之百确认能够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