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一手拿着枪,一手不容置疑地捧住他的脸,抚慰地最后摩挲他的唇瓣。
“别怕,也别难过,这没什么可难过的。你记住,现在所有一切的死亡与牺牲都是暂时的,都是假的。你很快会再见到我,七年前的我。以后我们也还会有很多个七年,有很久的余生可以共度,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为我们挣出一个未来。”
“我相信你。而你,不论你相不相信自己,至少你不能让我的判断出错,更不能辜负我的信任。”
“虽然死在一起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太坏,但是我还是更想要一个未来。——别忘了,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好好期待一下,保持好奇心。”
“只是现在,抱歉,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但是……我们只能暂时说再见了。”
说罢,她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仰头吻了他的下颌,然后便再次强行掰开了他的手,转身冲了出去,研究所钛银色的大门在她的背后闭合。
他明白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但纵然理智上什么都明白,那五分钟依旧是近乎不能承受的黑暗与漫长,那痛也依旧是锥心蚀骨撕心裂肺的……
他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官让他避无可避地听见由远及近的交火声,听见利刃、口器、或者别的什么妖鬼魔物的攻击裂骨入肉的声音,连背后巨大机械运转的轰鸣都无法将它们淹没。
他清楚地知道她在流血,她一定很痛,她快要死了。
但他不能冲出去,不能保护她,什么都不能做……
五分钟后,随着爆炸的巨响,研究所的门随着她崩碎的身体一起倒飞向他,温热的血和碎肉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脸上,她的头被爆炸的冲击力从身体上撕下来,滚落在他脚边,那双暖棕色的眼睛依然睁着,与他四目相对着……
也是在这一刻,漩涡状的时空隧洞出现了。
…………
他出现在七年前他们共同的家里。第一时间便和过去的自己打了照面。然后如凌翎所说,过去的他融合到未来的他体内,消失不见了。
他的容貌自当年离开族中那个永夜的禁地之后陪着她一起从少年长成了青年,然后便在二十岁出头最为英姿俊美的时候停止不动了。因此七年后的他和七年前的他在外貌上完全看不出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条血沁妖兽牙做的项链。
七年前的她还没有经历那次受伤,兽牙项链自然也还不存在,但因为是过去的他坍缩融合进未来的他,他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的那条属于上一条时间线的项链便留了下来。
然后他立刻便去找她了。
那时候她正在带队训练,他便站在二楼的观察室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对所有一切一无所知的、英姿飒爽的、健康明亮的、活生生的样子。
于她而言那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可对他而言那是经历过死别之后的重逢。他太痛了,也太想她了。
他其实无比想抱抱她,想再近距离好好看看她,跟她说点什么。但最终都没有,因为无限世界入口出现的时间近在眼前,他等不到她结束训练了。他固然可以直接闯进去打断她,但他不能告诉她未来的事,便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于是他就只是尽力地多看了一会儿,为自己汲取一点力量,然后在时间来不及前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她的杯子里又下了一次他们之间的那种蛊。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他还没有给她下那个蛊,此时本是一对的蛊虫只在他身上有,她身上却是没有了。
尽管进入无限世界之后即便感应到现实世界的她遇到危险他大抵也没办法赶回来保护她,但他就是希望他们之间的这个联结存在着。这样,至少蛊虫之间的感应让他能够在无法相守的时间里知道她还在,她好好的。
他如期进入了无限世界,然后一路不眠不休地闯过一个又一个副本,靠提神的烟扛着,一刻也不肯耽搁。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消解掉笼罩在她、在所有人身上的死亡阴云,然后回到她身边去。
——他这样不辞而别,她一定很着急,一定担心坏了,他知道的。
他很快便到了。
世界中枢果然如凌翎所言那般强大危险,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将它毁掉。在他集中力量攻击它的同时,它造出的无数怪物也在向他攻击着。
法力在急剧消耗,势均力敌的僵持,很快便是两败俱伤,双方都岌岌可危,强弩之末。
做出自爆丹府与它同归于尽的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于他而言,甚至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
他是很想能回到她身边去,但如果做不到,他首先要她活着。
他和她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虽然父母都已经不在,但有那么那么多朋友、同事、后辈,爱着那么多人,也被那么多人爱着。她永远是那么热烈、坚定、健□□机勃勃,她独自一个人就已经是完整的了。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想也不能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独活,但无论有没有他,她都可以活得很好的。
就像属于黑夜的月亮没有了太阳的照耀就再也无法发光,但太阳永远是太阳。
她本身就是光。
所以他可以不担心,可以放心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换她,换所有人活。
可是就在最后一刻,他被他的敌人阻止了。
无限世界的核心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意图,然后,出于某种“恐惧”或者“求生欲”,它强行将一段推演画面灌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看到了他如果在此刻自爆丹府摧毁了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