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无息地哭了很久很久,到最后开始主动侧头往她掌心里擦眼泪,用湿漉漉的眼睛和脸颊蹭她的手。一直哭到耗尽仅有的一点体力,在她的怀抱里再次睡着。
这样哭过一场之后,当天下午,他开始发起近40度的高烧。从来生病都只是很克制地低烧的人突然烧成这样,简直像是某种发泄,或者报复。
她忙活着照顾,一条条地换凉毛巾,喂退烧药。但手里忙碌着,她心里却并不是十分担忧。相反,她觉得安心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一个触底反弹的转折。这样彻底崩溃地大哭一场,再痛痛快快地病上一回,然后他才会好起来,真真正正地好起来。
他实在太需要好好地哭一场、病一场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地哭一场、病一场了。
…………
穆塔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是在这一天的凌晨时分。比她想象中要醒得早。
高烧还没退,脸色依旧苍白,眼睛里带着发高热时特有的氤氲水汽,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伸手牵住她的同时还主动对她笑了笑。
挺真实的,不是那种粉饰太平的假笑。
见她没好好休息而是伏在床边小寐,他撑起被子示意她躺进来,结果刚一掀被子就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绷带纱布之外什么都没穿。再想想这期间全是她全权照料,而自己一直是这样一种状态……病中苍白着的人脸上竟然顷刻间有了血色,而且那羞红鲜嫩得不得了。
黎明看得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抢在他撤回邀请之前迅速钻进被窝贴着他躺下,还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把搂住他,摸着他薄厚手感恰到好处的胸腹肌肉。
“我都已经是你未婚妻了,看看摸摸怎么了?这么容易害羞,新婚之夜你可怎……”
戏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脸已经红透了的人一个吻堵住。
一吻尽兴,两人在被子里依偎着,一贯外向的人搂着自家晚期社恐又开始叭叭:“哎你现在还累吗,还想睡吗?要不先别睡了,你都睡一年多了,醒一会儿陪我说会话吧。——就我这性格,能说能聊的,这一年多家里就咱俩,你还睡美人着,我都快憋死了!”
说着就开始讲各种段子,起各种话头。
“哎你知道吗,就你晕着的这段时间,因为怕小蝴蝶比你先醒嘛,研究所那边有帮激进分子,策划了一堆所谓的医疗方案想往你身上招呼,总之就是趁小蝴蝶虚弱赶紧把它弄死。一看就是那种,反正它死透就行,你会不会死看命的招数,但是都被我喷回去了。”
“我说都别特么给我讲什么世界安宁、电车难题之类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没有这样对待刚拯救完世界的英雄的。而且我要我老公,我坚决不守望门寡,说啥都没用!”
“我说,你们要是非得这么搞,我就去研究所大领导、组织最高层那闹。我要坐他们办公桌上撒泼!我要告到中央!”
“而且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龚行同志帮我一块喷他们,而且喷得比我还激动。”
“真的,我感觉他现在比我还盼着你可不能有任何三长两短,麻溜赶紧醒——毕竟你要是醒不来了,你塞他肚子里那几斤虫子谁给他抠出来啊?”
“他找茹音帮忙来着,茹音一脸的‘雾草,圣子大人下的血蛊你来找我帮你解,我何德何能啊?!’然后就是,‘没救了,凉拌吧。’”
“不过你也真是的,打算英勇献身拯救世界之前给自己媳妇找个感觉靠谱的男人接个盘,虽然也没多正常,但勉强算你是个可以理解的脑回路……可问题你这也不是托妻献子的那个套路啊。”
“找人接盘那你至少应该留个遗言嘱咐我以后跟他好好过,你这……你这‘不管我老婆喜不喜欢你,但总之你必须永远对她好’的玩法,这是强行逼人当一辈子舔狗啊。而且还是舔狗一旦不想舔了就分分钟暴毙的那种。龚行现在人已经快疯了你知道吗?”
“不过你这一手倒是确实有效给自己去除了一个潜在情敌——我百分之一万确定他经此一事之后对我啥想法都没有了,甚至已经对咱俩和所有昆虫都PTSD了。他现在天天一脸的‘老天爷啊,快让我离那对癫公癫婆远点吧!!!’”
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暖棕色的大眼睛笑得弯起以来,亮晶晶的。
他听着,也跟着笑得开怀,笑着笑着便伸手捧住她生机勃勃的脸,凑过来主动俘住她的唇瓣。她立刻大大方方老实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回应,于是又是一个深长缠绵的吻。
“哦对了,你可得赶紧好好养病养伤,快点好起来。咱俩最好是得抢在小蝴蝶缓过来之前把婚礼办了。”
“没有小蝴蝶折腾你,你也就不怕人多了对吧?圣子大人成亲,这种事你们族里那还不得人人都想来凑凑热闹?我这边我人缘又这么好,我算了算,光我的直系战友和爸妈生前的战友们,就得坐个四五十桌。”
“说到婚礼,之前我队里那帮人还问我来着呢,说咱俩结婚的话,他们送红包时写啥祝福语啊?”
“就你们族里那个就盼着赶紧找个女的给你生个孩子延续你这超绝逆天的法术天赋的画风,估计他们那边的祝福全都得统一是早生贵子。所以说,我这边的朋友就琢磨着别再早生贵子了。”
“结果再一琢磨,啧。”
“‘百年好合’,不太行,你这个寿命长度,一百年算个毛线线啊,听着跟咒咱俩似的。”
“‘白头偕老’,也不对,你这外貌长到全盛时期就不动了的,貌似就没有衰老这个功能,你白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