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的大门缓缓关闭，他最后看到的，是秋一专注回望的眼睛。
* * *
慕归舟在偏殿中等待。
方痕虽然是一城之主，但并不讲究奢靡，反而古典雅致，不似其他地方喜欢用夜明珠照亮，他用的是普通的几十盏琉璃灯，倒是流光溢彩，是殿中唯一看上去华丽的地方。
也许今日是一次私人的会面，侍女在引见完毕后，就悄然离开，现在殿中，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神情微凝，看见殿外的日光倾泻而落，灿烂明媚，突然脸色剧变，大步走向敞开的门口，却被看不见的结界阻隔了。
他眨眼间飞到秋一消失的那扇门，手刚触碰上去，周围的空间立即扭曲起来，整个宫殿在不停旋转，变幻，最终他的四周景象完全变了。
前后左右，从上到下，是四四方方的六面黄铜镜子，层层迭加，清晰地映照出了许许多多个慕归舟。
原来带秋一看镜子，是个谎言，真正看镜子的人是他自己！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察觉，直到秋一离开才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困住他的，是件仙器！
仙器，他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第一次见，就是被困在其中。
而刚才方痕在说话的时候，也用上了恰到好处的蛊惑之术，这种术法，竟然连他都没有看出来。
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慕归舟站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第一次有了遇到真正的高手的感觉。
看来他身上，无意中流露出了某个秘密，被对方察觉，想要对自己下手。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高手，也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危险，这一次也是一样，即使是仙器，也不一定能困住他，可能只是稍微麻烦一点罢了。
让他心神不安的是，秋一这回不在他身边。
方痕为什么要带走秋一？难道是因为秋一是他的灵宠和道侣，怕他们修习了双修之术，拆开才好破解？
他尽量稳住心神，秋一不会有事的。
没有法宝能控制住他，甚至连天雷都伤害不了他，其实秋一比自己还要厉害得多。
况且，他的空间戒指和所有的法宝一直是留给秋一的，他是一只聪明的小鸟，无聊的时候把法宝都玩了个遍，每一样他都无比熟悉，总有办法跑掉的。
只要他快点破解这件仙器。
然而此时，六面镜子中的他，发生了变化。
他缩小成了八岁的慕归舟。
八岁的慕归舟，刚刚被成无定带回飞虹宗，丢在了杂役堆中就不管不问了，他什么也不懂，瘦小孱弱，被杂役们玩弄羞辱，把他丢进霜雪湖中，看着他自己扒着湖岸一点点爬上来，再踩一下他的手，让他重新掉回去继续爬，继而哈哈大笑。
他在一次又一次努力攀爬上来的过程中耗尽体力和热量，再一次跌下去的时候，就没有能爬上来。
这是幻象，虽然是发生过的事，但都是幻象，他并没有死，他活下来了。
慕归舟手中出现一道白光，击到铜镜上，镜子轻易碎成千万残片。
碎了之后，还是镜子，这回是十五岁的他。
十五岁的慕归舟，还是瘦瘦弱弱，被成昊鳞一推，就踉踉跄跄进了百兽林，身上的红藤粉吸引来了两头妖兽，他被妖兽追着不住地逃，逃到了悬崖边，在离悬崖几步之遥的地方，被妖兽按在爪下，撕裂成无数片。
慕归舟瞳孔一缩，打碎了镜子。
假象，都是假象，他明明逃掉了，还吸收魔气逆天改命，遇到了秋一。
镜子仍然不依不挠，新冒出来的慕归舟又产生了变化。
还是十五岁的他，他逃脱了妖兽之爪，掉在深潭之中，吸收了潭中魔气，逆天改命。
可是他没有遇到朱红色的小鸟在贪吃果子，他只遇到了无数巨大骇人的食人蛛，到底刚刚引气入体，不能抵抗，被硬生生撕碎。
不可能的，明明只有一只，不可能的，而且他还救了秋一，秋一呢？
镜子碎裂之后，仍然是镜子。
十五岁的慕归舟由于巨大的机缘，初具仙姿，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筑基的时候，被再也不能等待的成无定抓走，炼成了抵御飞升雷劫的灵器，可惜筑基期的他，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
慕归舟的眼眶在逐渐变红。
根本没有发生过，为什么要拿这些假象迷惑他？
筑基期的慕归舟被罚到千霜峰思过，被雪做的巨人追逐，逃到了千霜峰深处，然而成无定被人叫走，忘记了自己的这个试炼，他灵气枯竭，也不会用魔气，活生生冻死在雪地之中。
他会的，这个时期银月已经教过他掩饰魔气了，他会用的。
十五岁的慕归舟遇到了银月，凭借着魔气，勉强从千霜峰逃生，在外出任务时，被十几个筑基期修士得知消息后围攻，逼他交出机缘，他在濒死之际用出魔气，杀了所有人，轰动整个小千世界，最终被成无定高举大义灭亲的旗帜带着所有的金丹期和筑基期修士围杀。
金丹期的慕归舟没有回到南五村，被唯一信任的成无定哄骗着，挖出金丹炼成灵器，成无定顺利飞升。
金丹期的慕归舟杀了成无定，独自一人葬了夫子，独自飞升，他想不通，明明只来见了夫子一面，为什么会遭此祸端。他飞升后，被南宫妙儿撞上，带回去当炉鼎，他抵死不从化魔，自爆金丹跟南宫妙儿同归于尽。
飞升的慕归舟被易随风带回家，他以为自己过上了安稳平和的生活，却因为在秘境中化魔救人被发现身份，出来后三大家族得知消息，将他围攻，他再次化魔，自爆金丹，同所有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