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痕怔怔地望着天空,喃喃轻语:“不是还有人要渡劫……而是,他的突破雷劫和成仙雷劫,一起来了。”
渡劫后期修士突破后,会立即有一个突破雷劫,之后会休息一段时间,才会迎来成仙雷劫,雷劫通过,就可以成仙,然而从未有人两个雷劫一同而至。
他可以深切感受到天道汹涌的杀意,还有……
无能为力。
* * *
慕归舟躺在满地黄铜碎片之中。
六个方向的镜子全被打碎,又孜孜不倦地生出新的镜子,被打碎的镜片也没有消失,而是在漫天缓慢飞舞,每一个碎片,都在映照他不同的一生。
不该存活于世,不得善终。
他慢慢抬起手,眼底是一片凉薄和讥讽。
天意如此么?
他常闻天意,天意,就是天道的旨意。
每个人都说,天意不可违,你我皆在红尘沉浮,是悲是喜,是分是离,都是早已写好的命运,被天道所掌控着,不可改变。
无论是成仙,成魔,成神,都是天道早已写好的结局,怎么反抗都逃脱不了既定的宿命。
多么的可笑,既然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那努力活着,拼命修炼,遵守世间规则,又有什么意义?
他有一颗从未改变的道心,人人都说他是好人,天意却为何要他堕魔?
灵气与魔气在他手中不停转换,收放自如,他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在不断把玩。
天道要他孤独,他尽量逃避别人。
天道要他成仙,他兢兢业业修炼。
天道要他堕魔,对他来说成仙成魔都是一样。
然而天道要他不得善终,还要他同秋一无缘无分,没有交集。
天道又是什么?它凭什么这么安排?
慕归舟慢慢坐起来,身上的灵气魔气变换不断,最终定格为魔气。
黑色的魔气温吞又强势地占据了整个空间,所有的镜子都被收拢于魔气之中,一时间除了如墨的黑还是黑,再看不到一点光。
一个橘子大小的黄铜球哐哐当当掉在乾卦的位置上,一身魔气的慕归舟弯腰拾起,铜球在他手中飞快融化,直至消失。
最后的金灵根瞬间臻于极致。
镜中世界已经不见,然而场景又一次变幻,他还是没能出去。
慕归舟微微一哂,眼皮都懒得抬,冲天的魔气席卷了一切,隐约能听到一道又一道细微的破碎声,一共七道。
七道破碎声一过,黑色的魔气渐渐变淡,可以勉强拥有模糊的视线,能发现周遭不再是方痕的偏殿,而是一个广阔空荡只有四壁的房间,房间内按照八卦序列摆了七件破损的仙器,乾卦上则是空缺。
慕归舟身上,一半魔气,一半灵气,瞳孔漆黑幽深,平静无波,一片清明。
仙器,不过如此。
他要去找秋一。
乌云满天,天雷将至,他都不在乎,他只想找秋一。
他已经可以不用御器便能飞行,他可以感受到秋一的气息,在千里之外,神识清晰地探测到在一座荒山上。
云中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丝毫反应,他只想找秋一。
秋一的传音在他破除八大仙器后也迟迟来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慌不忙地叙述自己的情况:“方痕抓我了,在一座火山上,他好像对我很了解,我被网捆住了,他们布下了法阵,我没办法用戒指。”
眨眼之间,千里路程便飞到一半,然而他被天雷的威压压在了地上,他改为走路,一边用神识查探秋一的情况。
秋一的声音慌张起来:“归舟,你也被困住了吗?你不说话,是不是很危险?”
他的神情凝住,在荒山山顶,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很小的火苗,跟秋一一样小,但是漂亮清澈,如同四月的春光。
他的小鸟被包裹在火焰之中,似是陷入沉睡,无知无觉,渐渐融化。
秋一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慌慌张张,但还是将方痕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传给他。
“他好恐怖啊,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秋一的声音越来越慌,委委屈屈地跟他抱怨,“我好害怕,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你千万不要有事。”
慕归舟一步也走不动了,半跪在地上,右手撑地,头颅仍然在倔强地盯着荒山的方向。
他要快点去找秋一,秋一就要融化了,一定在等他。
“我好怕啊,我好怕你会出事。”秋一的声音有点哽咽,“你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他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重复了好几遍这四个字。
慕归舟双腿完全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瞳孔一片赤红。
下一句传音应该是过了很久才传过来的,秋一的声音变得有些茫然。
“从昨天起我就在怕,害怕看到自己的真身,可是后来,我想我不是在怕这个,我怕的是与你分开。”
“刚才我想,也不对,我怕的不是预言成真,与你分开,我怕的是你会出事。”
“可是现在又不对了,我怕的是你会因为我出事。”
他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风一吹就能消散。
“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为什么会与你相遇,因为这是天意,如果那天我没有跑到悬崖下,你也没有往那个方向来,又或者时间稍微有了差错,我们都无法相遇,可偏偏就是这样巧合,一点点偏差都没有出现,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是刚刚好,所以我们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
“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亦或我产生一点点退缩的想法,我们又会分开,可偏偏你在我想要退缩的时候,伸出了接纳的手。所以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