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修士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速速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二百渡劫期修士组成的红莲伏魔大阵,便是真仙也难以逃脱。
慕归舟这时才有所动静,抬起眼望向方痕,眸如幽潭,平静无波。
方痕的身体不自觉颤动了一下。
“有一件事情,从我踏上仙途后,就一直不明白。”慕归舟缓缓开口,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大费周章杀我?我同你们根本无冤无仇。”
方痕强迫自己跟他对视,冷漠道:“你是魔,既然是魔,就会人人得而诛之。”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慕归舟说,“为什么是魔,就一定要诛杀?”
有人忍不住道:“因为魔即是邪,即是恶,会残杀我们的同胞,毁坏我们的故土,是魔,就一定要诛杀!”
慕归舟恍然:“这样啊。”他的目光落在刚才说话的人身上,对方连忙闪躲,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
天雷在不断被他吸收,渐渐消失,在天雷消失的一剎那,乌云散去,只剩下满天绯红的晚霞。
他轻轻笑了一下。
“我杀过你们谁吗?”他诚恳问。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他也没有指望回答,只静静说起往事。
“我自幼无父无母,被宗主带回门派当杂役,即使连修炼的资格都没有,也饱受欺辱。所幸偶得机缘,可以寻仙问道,宗主却杀我至亲,欲炼我为器。”
“好在我得以飞升,幸得二三知交,后来妖界入侵,我化魔护住所有人安危,却被指责是魔当诛,找不到我,就以此为借口围杀我的朋友。我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我救了他们,还要被围杀。”
“飞升此地,我独自寻仙问道,不认识你们任何一个人,跟你们也未有交集,我想不通,为什么要盯上我。”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诛魔,你们自己信吗?只是跟我曾经的宗主一样,发现了我的雷灵根,想要将我炼器罢了。”
他身上的魔气渐长,正快速侵蚀另一半的灵气。
“你们说杀为魔,救为仙,可自我出生后,修仙界从未善待过我,屡屡有人妄图找我索命,但我却不曾杀过一个无辜,不曾掠夺他人机缘,不曾动过任何人利益,不曾同你们结下仇怨,而你们却贪我的灵根,密谋十几年,要联手置我于死地。杀不了我,就对毫无还手之力的灵兽下手。试问谁才是仙,谁才是魔?”
“三千世界,容不下一个慕归舟。”
如血般的夕阳染红苍穹,慕归舟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团空气,身上最后一点灵力被吞噬干净,已然堕魔。
他仍旧沉静如水,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变化。
“秋一……他是我的唯一。现在,我唯一拥有的也没了。”
一道纯净的金光穿透云霞,直直落在他身上,他在金光的笼罩下变得神圣且朦胧,虚幻得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是飞升光道,成仙,只在他一念之间。
有人颤抖道:“慕归舟,你……你快成仙吧,完了就来不及了……”
慕归舟却笑起来,左手仍然抱着空气,右手却指向光道,顿时魔气大盛,沿着光道一路向上,强势地吞没了所有的金光,直冲天际。
再也没有什么飞升光道,有的只是遮天蔽日的浓重魔气。
“为什么我要成仙?”他问。
第82章 堕魔
数千修士的神识皆聚于此, 慕归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被捕捉到,然而看到他的举动后,他们以为自己的神识出了差错, 久久缓不过神来。
方圆千里的天罗地网, 静得只有风吹衣衫的飒飒声。
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有人自毁仙道?
慕归舟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传入他人的耳朵,然而连在一起却叫人听不懂。
为什么要成仙?这还用想的吗?
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花费上千年的光阴,历经重重磨难,无数次命悬一线, 手上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斩情断缘, 一点一点才爬上现在的位置,都只为了一个目标:成仙。
自踏上这一条路起,成仙就是唯一的执念, 没有选择,可以成仙,为什么还要做选择?
明明路就摆在面前,明明只需要动动神识, 他却自断了自己的成仙路。
无数人渴望执念乃至疯魔的东西,被他轻而易举得到, 又轻而易举毁灭,仿佛是在对他们毕生追求的嘲笑。
这种人,就不应该存在。
想反驳他,修炼不就是为了成仙,除了成仙别无他求, 堕魔只会被世人所不齿, 魔是邪, 人人都当远之, 唯有仙才是正途。
他们好像有无数愤怒的言语和咒骂在唇齿间跳脱,可真正要说出来时,又统统凝滞住,变得苍白无力,只剩下静默。
到底应该如何指责他的所作所为呢?
无人应答,耳畔只有晚风的呼啸。
慕归舟笑起来,瞳孔完全转化为两抹血色,让他看起来竟有三分邪气和不羁,似流云被雷电挟持,冰雪被车轮碾成污水,孤月被蚕食只剩弯钩。
浓厚的魔气席卷数千里,从天云城至风雨山,完全被包围,无人幸免,无处可逃。
顿时黑暗遮天笼地,日月隐曜,神识所及之处,再无一丝光辉。
只隐隐有讥讽的声音。
“我修仙时,处处受欺凌牵制,朋友,至亲,所爱,无一人幸免。如今成魔,反而要轻松得多,对么?”
魔气化为无数只手,五指弯曲成爪,干脆利落地插入每个参与此计中的修士的丹田,将元婴掏出来,扔进风雨山上的天坑之中,让天火将元婴尽数烧毁。